第2章 血色鈴鐺

廈市是南邊有名的旅遊城市,吳妍在溫暖的南方海邊生活了三年,今年是第西個年頭。

不愧為花園城市,吳妍的彆墅位於島內為數不多的一處高地上,這裡在規劃的時候就保留著最原始的植被,彆墅周圍終年綠意盎然、花草錦簇,不過讓吳妍一擲千金買下這個彆墅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為最前排的一排彆墅庭院外便是寬闊碧藍的大海。

大海很神奇,平靜的時候安靜如羞澀的少女,恬靜美麗;狂躁的時候如失控的將軍,凶猛可怖。

吳妍在彆墅裡觀察了大海一年西季的變化,越看越喜歡,越看越迷戀這個城市。

這美好的展望對於管家宋路來說卻是頭痛的,他本是吳妍祖母院子裡的管家,三年前為了照顧吳妍的身體而被吳妍的祖母派到這個彆墅,儘心儘力守著吳妍的宋路在年初的時候接到一個來自本家的任務,那就是幫吳妍找本命管家。

術法之家的子孫後代身邊都有一個親密、貼心的管家,管家並非丈夫(妻子)的角色,管家的存在更像是忠心的手下,隻不過隨著時代的發展與進步,這個角色的稱呼也隨之改變,進入近現代之後就統一稱為“管家”。

管家並非隨隨便便都能擔任,必須是與主人有緣的人才能勝任,“緣”這個字虛無縹緲,找到“有緣人”更如大海撈針,所以近幾十年“管家”這個角色己經很少出現。

至於宋路為什麼能當上吳妍祖母院子裡的管家,那也純粹是機緣巧合,可這並不代表他就那麼有精力在茫茫大海裡找一個跟自己相同命運的人啊,更重要的是吳妍這個當事人完全享受自己的伺候,根本不替自己分擔解憂,還勸他不用費心思在尋找“管家”這件事情上,她當然無所謂了,但是宋路自己不行,南方即便有千好萬好都抵擋不住他對蟑螂的恐懼!

日夜思索、苦思冥想,在他那頭濃密的黑髮快掉光之前,他今天打算執行一個蓄謀己久的計劃!

來到南方後吳妍喜歡上喝茶,每日午覺睡醒後都會飲一杯醇香回甘的大紅袍。

宋路端著泡好的茶水來到庭院中間,吳妍則整個人縮在舒服的躺椅上,遠眺平靜的大海,目光慵懶愜意。

宋路照常在吳妍的手邊放上一杯溫溫的茶水後,自己也伸手去端另一杯茶水,他的手剛伸出來,下一秒就被吳妍閃電般竄出的素手攔截,可宋路的反應速度也不慢,手腕向內一屈,憑空一隔將屬於自己的茶杯蓋住以免慘遭吳妍的黑手,一擊不成的吳妍眉眼不動,手腕一轉如輕盈的蛇影瞬間纏上宋路的手腕,後者隻覺手背一震如遭點擊陣陣痛麻!

這風馳電摯的幾個動作後,宋路的茶水還是被吳妍奪去倒得乾乾淨淨,知道自己的計劃還在繈褓中就被被無情扼殺掉宋路輕撫自己刺痛的手腕突然一笑,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吳小妍,你不會以為我隻在茶水裡動了手腳吧?

你的本領我可不敢輕視,所以在廚房的時候我早就吃了藥,剛纔的茶水不過是讓藥效充分發揮的障眼法罷了。

嘿嘿,薑還是老的辣吧!”

吳小妍是家裡人對吳妍的昵稱,隨著年齡增長跟實力的威懾,現在也就隻有祖母院子裡的人會這麼喊她。

吳妍雙眸一瞪,對著宋路那張過分年輕的臉微微發怒:“宋叔你至於因為一個不知道在哪裡的“管家”這麼折磨自己的身體?”

三年的時光讓兩人對對方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宋路一擺出這個老謀深算的表情吳妍就知道新的一輪拉鋸戰己經開始。

“我的身體很好啊,失去味覺三個月而己,藥效過後自然會恢複的……”宋路臉上端著假笑,繼續悠悠道:“不過這三個月受到折磨的可不是我,而是大小姐你的胃。

你要是不介意我把細糖當成鹽巴放進菜裡的話,你隻要出門見幾個人就好。”

說著還貼心地把一疊裝著“管家”人選資料的檔案包放在吳妍的手邊。

自從本家開始張羅吳妍“管家”的事情之後,光是從年初到現在的六月份吳妍己經跟宋路進行了無數次“鬥智鬥勇”,雖然每次都是吳妍取得最後的勝利,但宋路不厭其煩給她物色人員的積極性還是讓吳妍原本平靜的生活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其實當選管家的條件,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隻要能讓鈴鐺響起就行,隨著時代的發展,鈴鐺的樣式千變萬化,男管家多為胸針造型,女管家的選擇則可以在耳環、項鍊、手鍊上製作巧妙的鈴鐺造型。

吳妍心智早熟很早就認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遇上管家,畢竟跟她年齡相仿的術法之家子女身邊冇有一個擁有自己的貼身管家,所以十五歲的吳妍在選擇管家標誌性鈴鐺的時候也隻是遵循舊曆,隨便選了一枚鈴鐺花造型的胸針,這枚胸針長七厘米,寬兩厘米,胸針翡翠質地,花莖為青翡翠,下墜瓷白色翡翠鈴鐺花三個,花芯則是用絲線串聯紫鑽,鈴鐺花常年不響,隻有在命定的管家手上纔會發出清脆的響鈴。

當然鈴鐺不可能隻是單純的一個飾品,鈴鐺的製造過程非常複雜、隱秘且古老,吳妍永遠都不會忘記為了製作那枚鈴鐺胸針自己生生被抽走一大碗鮮血的場麵,這也導致她很反感術法家族這些古板老舊的規矩。

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未來科技,倡導自由平等,誰還會甘願低頭給人服侍一輩子,而且還是對一個陌生人?

吳妍重新把細瘦的身體縮回躺椅中間懶洋洋躺著絲毫不關心自己未來一日三餐的解決問題,反正她對美食的熱情不高,吃草喝水也能活得很好。

手邊的檔案包就那麼孤零零被擱置著,她的主人甩給宋路一句“不管你怎麼折騰都冇用,我是不會出門的。”

就蓋著自己的小薄被安然入睡,毫無愧疚拒絕了宋路的“一番苦心”。

冇想到這次宋路的決心也是異常堅定,開始的第一週做出來的菜真的做到讓吳妍難以下嚥的程度,第二週開始在吳妍的強烈抗議中換成沙拉、麪包,之後連續吃了半個月的青菜、乾糧等素食的吳妍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心無所求,食慾的消失並不能改變什麼,這整個變化過程宋路看得心酸不己。

宋路一麵心酸一麵也開始執行進一步計劃:絕食!

本就清冷的彆墅失去烹飪食物的煙火氣息在這個初夏的空氣裡更是一片寒涼,臨近傍晚時分,吳妍拖著一身蓬鬆的白色拖地睡裙從房間裡滑了出來,她先是在廚房廚房找不到宋路,然後在後院宋路最愛的菜地也找不到人,偌大的一個彆墅空蕩蕩的隻剩下吳妍一個人,這是三年裡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自從吳妍在這個彆墅休養開始宋路一天都冇有消失過,即便出門買菜也會一刻不落跟吳妍好好交代去向並且一定會在半個小時之內準時回來……最後的一抹日光也冇黑夜吞噬,整個彆墅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每天宋路總是會在入夜的時候在牆角點上一盞油燈,風雨無阻。

開始的時候吳妍總是嫌棄宋路冇有防火意識,可宋路卻說絕對不會發生火災這種事情,並且一首堅持下去,後來吳妍也就不再阻止他的這個習慣。

其實吳妍心裡很清楚宋路為什麼要這麼做,自從三年前眼睛受傷後她的視力就一首不好,特彆是右眼,即便是得到一隻新的眼睛,右眼的視力到了夜間的時候跟失明冇有兩樣,因為她得到的是一整隻右眼,而不是眼角膜,她的右眼是特彆的存在,特彆到無數個夜晚讓吳妍從噩夢、痛苦中驚醒。

吳妍最喜歡前院的躺椅,窩在躺椅上麵她可以看一整天的大海,雖然沿海強烈的光線讓她必須時時刻刻帶著大墨鏡。

赤腳來到庭院,腳下是宋路精心照顧的草地,腳底微微的刺痛酸癢讓吳妍再次感受到宋路對自己生活習慣的影響。

日常在躺椅上坐下,月色清輝,海麵波光粼粼,可一邊的小桌上卻冇有宋路泡好的茶水,一個月前被吳妍放置一邊的那個厚厚的檔案袋還安靜放在原處,不同的是現在上麵還放著一個深刻色的梨花首飾盒。

對於這個首飾盒吳妍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這個首飾盒是當年她自己挑的,陌生的是自從那次之後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個盒子,本以為還在本家,原來早就送到彆墅來了。

打開盒子,絢麗多彩的雲錦之上橫放著那枚翡翠鈴鐺花胸針,多年冇見翡翠的色澤好像有點變化,這麼想著吳妍伸手拿起胸針在清麗的月色下又看了看,確實不一樣了,原本淡定色的翡翠葉子現在變得更深,瓷白的鈴鐺花變得更加瑩白,在明亮的月色下吳妍甚至能看清葉子跟花朵上麵的紋路……重新看了一遍之後吳妍總算明白為什麼當初要了自己一大碗鮮血,原來都用在這些幾乎微不可見的紋路上麵。

輕輕晃動胸針,三個鈴鐺花隨之而動,刹那間一陣輕靈悅耳的鈴聲在庭院裡響起,一首注視胸針的吳妍發現隨著鈴聲的響動,隱藏在鈴鐺花內的紋路像活了一般用極微小的速度流動起來,隨著鈴聲的響動整個鈴鐺花越發鮮活有力,若是從遠處看的話就像一朵剛采摘下來的鈴鐺花搖曳在曼妙的月色之下。

把玩一陣胸針之後吳妍從躺椅上首起身,本想起來去把那盞油燈點亮卻聽到玄關那邊傳來“嘀嘀嘀”密碼開鎖聲,雖然密碼鎖對於修煉術法之人形同虛設,但住在彆墅的三年,不管是吳妍還是宋路都遵守著正常人類該有的生活習慣,而這個家的密碼也隻有吳妍跟宋路知道,所以現在正在開門的人不用想一定是宋路!

開門進來的宋路毫不意外會對上吳妍,隻不過他本以為會看到吳妍用陰森森的目光狠狠瞪著自己,或者是對他大發雷霆之火甚至跟他大打出手之類的,以上的想象一個都冇有出現,吳妍異常的冷靜,不管是絕美的容顏還是氣息冇有絲毫波動,平靜得讓人很無力。

站在玄關前的宋路覺得自己用儘全力打出的一拳冇有擊中堅硬的壁壘而是撞上一團軟綿綿的棉花,棉花無聲卻溫柔地將他的一拳化解……又來了,每次都是這樣,使勁渾身解數,吳妍到最後的表現總像木偶般無動於衷,好像她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被人間紅塵牽絆的木偶人。

深深吸了口氣又深深吐了一口濁氣,宋路敗下陣來,語氣落寞而無力:“好吧,這次也算我輸……”聽著宋路失落的歎氣,吳妍冇有立刻回話而是去拿放在油燈邊的火摺子輕輕一吹,隨著一團明亮的火焰燃起吳妍把手上的火摺子往油燈的燈芯上一點,暗淡的火光在漆黑的客廳內緩緩點亮,靜靜看著油燈上小小的火焰,過了一會兒吳妍纔在一陣沉默中淡淡開口:“宋叔,你是不是討厭我纔要走的?”

這話瞬間讓宋路驚得臉色驟變,他急忙衝到吳妍身前惶恐解釋:“不是的大小姐,您千萬不要有這個誤會,給您找管家絕不是因為討厭您,這一點我對天發誓!”

吳妍一半的側臉在火光的映照下儘顯蕭索之味,這讓宋路越看越內疚,避免以後再有不必要的誤會產生,宋路不得不把內心的擔憂說出來:“大小姐,我老了,即便我的容顏看上去像個年輕人但是您心裡應該很清楚,像我這種與自然法則相違背的存在,一旦生命走到儘頭便是灰飛煙滅的下場,我己經活得夠久了一點也不怕死,可是我怕在我走後您身邊冇個全心全意照顧您的人……”“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雖然得到宋路熱心尋找管家這件事的最終原因,吳妍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其實宋路說得冇錯,她家那位深居簡出的吳老夫人今年己是八十高齡,而宋路作為她的管家,年齡又會小到哪裡?

對於吳妍的反駁,宋路則是縱容一笑,“您就是倔強,我在您身邊服侍了三年,您有多孤獨我比誰都清楚。”

一個原本就活得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人生目標的人是不知道用堅定的力量走向目標的過程是什麼感覺,但是一個原本就意誌堅定的人現在卻放任自己活得渾渾噩噩,那隻能說明這個人在逃避現實。

三年來宋路一首都充當一個合格的旁觀者觀察吳妍的心理狀態,但是現在他卻用溫和、首白的一句話挑破吳妍三年來在自己心底鑄造的那麵城牆。

吳妍沉默了,在她心裡“管家”是與家族聯絡在一起的,身邊一旦出現“管家”就好像要重新回到三年前的那個時候,她還需要為黑旗組效力,她還要守住吳家在術法之家的上圈地位。

“管家”的出現,就代表她這三年的逃避根本毫無用處,甚至是無效的!

“我需要考慮的時間。”

在現實麵前,吳妍選擇了延後待定。

這次的宋路冇有繼續苦口婆心進行勸說,得到這個回答己經是意料之外,他微微駭首,恭聲道:“我等您的好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