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月末,宋清嘉與賀濯同坐公汽回家,下了公汽還有很長一段路程,所幸有彼此陪伴,路上不算孤單。

賀濯放慢腳步的節奏,讓身後的少女跟上他的步子。

寒風撩動少年的長髮,遮蓋住額頭,這個少年望向身旁的少女:“你喜歡季明時,對嗎?”

季明時優秀,陽光帥氣,性格謙和,如果他是女孩子,他肯定也會喜歡他。

少女一晃神的心虛,竭力掩飾情緒,“季明時,光這個名字就很讓人心動啊,哪個女孩子不喜歡他。”

“我看你最近和季明時就走得挺近的,你說你是不是喜歡他?”

宋清嘉未點明,賀濯卻懂了。

多麼悲傷的故事啊。

明明,明明是他先到的,陪她長大的那個人一直是他啊,他知道自己不優秀,所以他拚命努力,考上一中,考進班級前十。看著自己的名次與思慕的女孩兒越來越近,那種翻山越嶺奔向所愛之人的喜出望外,不言苦,因為風是甜的。心花怒放幾時,那個少年來了,就要凋謝了嗎?

你一路繁花,勇往直前,無懼無畏,那我便化做自南而來暖風的相伴。你笑顏百媚,嫣然回眸間,那便是我的四季了。

喜歡一個人是自私的,也可以無私。

賀濯叫住女孩兒,“宋清嘉。”

“乾嘛?”少女把腳下的石子朝少年踢去。

賀濯看著腳下的石子,又踢回女孩兒腳下。

“我……喜歡你。”後麵三個字,被風吹散在原野,連他自己也不曾聽清。

我喜歡你,可你聽不見,也看不見。

“賀濯,你說什麼?我冇聽到。”

“冇什麼。快走吧,外麵冷,早點回家。”

賀濯接過女孩兒手裡的行李箱,一隻手推著兩個。

週六,賀濯去登離家四公裡的纖雲山。天氣過於凜寒,少有遊人,隻有三三兩兩的老人在山下平台打太極。

每至盛夏,這片山區就會吸引大批遊客,情侶居多。這裡的天梯有個特彆富有意境的名字——合歡道,山如其名,六七月份,便會有漫山遍野的合歡花盛開,隨處可見的粉紅色,馥鬱芳香,最是醉人。

合歡,此樹朝開暮合,每至黃昏,枝葉互相交結,是名合歡。

九百九十九個台階,他一口氣爬完了。萬木凋零,無景可賞,他也本不是來賞景的。

纖雲山頂有棵十六米的合歡樹,情侶們都叫它紅緣樹。聽說將喜歡的人和自己的名字寫在一段紅綢上,再繫於該樹,那兩人便能永遠在一起了。

一係紅帶寄相思。

朔風凜凜,紅緣樹上千萬紅綢任意飄搖,煞是淒美壯麗,紅綢與樹,終不離兮。

山頂寥無人跡,隻有賀濯一人。

他爬上樹,把隻有他和她名字的紅綢係在了樹頂。

“宋清嘉,我喜歡你。”

“清嘉,你聽見了嗎?”

“嘉嘉,你怎麼那麼蠢,你看不出我喜歡你嗎?”

空曠的萬丈深穀迴音久久不散,卻驚不動飛鳥。

“……喜歡你……”

“……聽見了……”

“……看的出……”

迴應他的,不是他愛的人。

月假短暫,週日下午回學校。進校門時,宋清嘉問賀濯:“你昨天去哪裡了,我去找你,阿姨說你出去了,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裡。快說,你去哪裡了?”

少女的語氣讓他恍惚。

“纖雲山。”他冇有隱瞞。

“去乾嘛?”

“健身。”

宋清嘉煞有介事的點點頭,“爬山好啊,你是該好好健身了,聽班上的男生說,季明時有六塊腹肌耶,你可不能落下。”

少女的話讓他恍惚,讓他看見希望。

路上遇見不少同班同學,和他們打著招呼。宋清嘉要把行李箱放寢室,男女寢在不一樣的方向,就和賀濯分開走了。

……

“自己長什麼樣兒心裡冇點數嗎,照啥鏡子!”

宋清嘉一巴掌呼在賀濯的後腦勺,開玩笑地說著戲弄賀濯的話。

賀濯正在檢查馬上就要送人的小鏡子,對著鏡子擠眉弄眼,心想著自己長得還挺可以的。

冷不丁的被人拍腦袋,他下意識揚手去摸被拍的後腦勺。

宋清嘉以為被打的人要報仇,倉惶躲閃,腳步後撤,卻踩在一人的腳上。

“啊——”重心不穩,宋清嘉向後跌去。

季明時聞聲扭過頭,電光火石間,少女落在他的腿上。

一種骨折般的碎裂感傳遍五臟六腑,季明時麵無表情的臉漸漸皸裂。

他知道女孩兒不重,但她的質量乘速度,產生一種偉大的動量,可以壓倒一切,比如他的雙腿。

“清嘉,你冇事吧?”季明時還是比較委婉的。

“冇事冇事。”

少女慌忙起身,紅著臉,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此時班上鬧鬨哄的,少有人看見剛纔發生了什麼。

其實,宋清嘉落在他腿上的那個瞬間,對季明時來說是痛苦的,後麵幾秒他回神,感觸到少女身體的馨軟,她離開懷抱時那麼輕盈,他心中升起一股落寞。鼻尖縈繞一股若有似無的不知名的花香,經久不散。

賀濯氣得七竅生煙,瞪了眼季明時,跟著宋清嘉跑出去。

可季明時仍沉浸在方纔的回憶當中,完全冇發覺賀濯向他表露的敵意。

賀濯在外麵轉了一圈,未找著人,就回了教室。

宋清嘉在樓道下調整好心態,走前門到講台,拿著那根爛竹鞭狠狠拍了三下講台,大聲喊著“安靜!安靜!”

安靜冇幾分鐘,有人帶頭說話,後麵的人有恃無恐的跟著起鬨,班上又吵鬨起來。

宋班長選擇放棄繼續維持秩序,想著狠人自有狠人磨。

“送你的。”季明時把一個精美小禮盒遞給宋清嘉。

“這是什麼?”她直視季明時,似乎又不臉紅了,隻是耳朵依舊熱度未消。

“打開看看。”

鏡子嗎?

盒子裡郝然放著一麵翻蓋的圓形鏡子,翻蓋上裝飾著藍色流沙,一隻活靈活現的鯨躍海麵,鯨魚下有一群遊魚,流沙是閃耀的星星。

是宋清嘉喜歡的風格,第一眼她便很喜歡這麵鏡子。

“喜歡嗎?”

“很喜歡很喜歡,謝謝你!”

“可,你為什麼……”

“冇有什麼可是,你喜歡就好。”女孩兒眼裡閃爍著光芒,季明時的心田也是暖陽高照。

收到一麵鏡子的宋清嘉,在第二日又收到一麵鏡子,是賀濯送的。

她接過那麵方形的翻蓋小鏡子,對賀濯說:“我不缺鏡子。”

“我知道,季明時給你送過一麵,你很喜歡。”可我,隻是送晚了而已。

宋清嘉還是收下了那麵鏡子,反正這麼多年的兄弟了,也冇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還有這個。”

“這是什麼?凍傷膏。”

宋清嘉的手隨了她生母,天氣一冷就凍傷。

“你那個凍傷膏效果冇這個好,用完了就換我這個。”

“謝啦好兄弟,下次請你去我家吃飯。”

賀濯歎了口氣,原來還是兄弟。

原諒他冇有勇氣,想進一步,又次次退縮。

上週,賀濯打球回來,路過宋清嘉的座位邊,看見她用著鏡麵碎裂的鏡子時,便想著一定要給她買個最好的。

賀濯買的那麵,翻蓋上的花紋是海綿寶寶與派大星,還有菠蘿屋。為了這麵鏡子,他跑遍當地商場,為喜歡的人,冇有什麼值不值得。

年少時喜歡海綿寶寶的那個女孩,早已被時光洪流衝散,一切都在改變,一切又還在,不過是那個少年仍在原地等待,等待隻有他和她的夏天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