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縣局鄒組長把葉鳴喊到他辦公室,告訴他市局黨組的處理結論後,葉鳴對鄒組長說:“鄒組長,我知道您為我的事儘了力,也特彆感謝您對我的關照。在這個局裡,我唯一從內心敬服的人,就隻有您。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確實是太沖動了,也給您帶來了很多麻煩,很對不起。”
鄒組長臉色凝重地看著他,歎了一口氣說:“小葉,說實話,我對你是非常欣賞的,也知道你打人肯定是事出有因。年輕人肝火旺盛,戒之在鬥,你要牢牢記住我的這句話。還有,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消沉,不要再到上麵去申訴告狀。畢竟,這事傳揚開去,並不十分光彩,尤其會對小陳的名聲造成極大的傷害。即使你把李立告倒了,也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果。你覺得呢?”
葉鳴點點頭說:“鄒組長,您放心,我不會再提這件事的。跟您說實話,現在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想在地稅係統混了,準備趁下崗這段時間,到省城或是京城去看看,找一找我的同學。如果有更適合我的平台,我會主動辭職。”
鄒組長有點意外地看看她,見他臉色平靜,知道他並不是說著玩,也不好再說什麼。
下午,葉鳴提著一個旅行袋,坐車來到了他的家鄉——新冷縣灣頭鎮中學。
葉鳴的母親葉菡逝世前,一直就在這所農村中學教書。
在中學圍牆外的一棟有點破敗的紅磚樓房前麵,葉鳴停了下來,掏出鑰匙,打開最中間一個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是他母親的臥室,裡麵隻有幾件粗陋的傢俱,都蒙了厚厚的一層灰。
在麵對門口的牆上麵,掛著母親的遺照。照片上的母親,大概隻有四十來歲,戴著一副眼鏡,五官清秀,氣質嫻雅,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彷彿在親熱地看著從門口走進來的兒子……
母親是三年前患癌症去世的,當時她還隻有四十二歲。令葉鳴遺憾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直到彌留之際,母親都冇有告訴他:自己的父親到底是誰?是已經過世了,還是在某個地方生活著?
以前,他多次問過母親這個問題。但母親每次都回答:你現在不要問,也不要試圖去尋找你的父親。如果機緣到了,你們父子總會見麵的。如果機緣冇到,你們就很可能這輩子都無法相見……
這是一個始終困惑著葉鳴的謎題。
後來,母親又給了他一塊看上去古色古香的玉佩,玉佩上一麵刻著一個“菡”字,另一麵刻著一個“遠”字。
母親說:這塊玉佩就是他父親送給她的。那個“遠”字,就是父親的名字……
至於父親是否在人世,如果在的話,又到底是在哪裡,她至死都冇有告訴他……
第二天中午,葉鳴坐長途客車來到了省城。
在出發前,他打了一個電話給省局後勤中心副主任徐飛,告訴他:自己一怒之下打了縣局局長,捱了一個記大過的處分,現在正在待崗,所以準備去省局看望他,順便聊一聊自己以後的工作問題,並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徐飛是葉鳴在省局培訓時結識的一位很年輕的副處級領導,剛剛年滿四十歲。在葉鳴參加培訓時,他負責安排一百多位培訓對象的食宿和生活問題,對英俊瀟灑、才華橫溢的葉鳴非常欣賞,雖然他比葉鳴大了十幾歲,但兩個人一見如故,很快就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培訓期間,徐飛經常在晚上找葉鳴一起去散散步,或是到一個清靜的茶館去喝喝茶,每次兩個人都談得很投機。到葉鳴培訓完時,他們儼然成為了一對難捨難分的好兄弟……
徐飛在電話裡聽葉鳴講了事情的經過後,有點吃驚和惋惜地說:“小兄弟,你為什麼不在你們市局正式下達處分檔案之前,打一個電話給我?我雖然隻是一個後勤中心副主任,冇有什麼實際權力,但在省局監察室還是有一兩個朋友的。如果讓他們跟你們市局打個招呼,或許處分不會這麼重。”
葉鳴說:“謝謝徐主任。我這個事情比較複雜,涉及我一位同事的一些**和傷痛,我不想再把它扯寬了,以免進一步傷害到她。我隻是想快點了結這事,儘快平息那些流言蜚語,所以,我就冇有找您了。”
其實,當初葉鳴冇有找徐飛,還有另一個原因:從徐飛口中,他得知他現在並不是很得誌。雖然他的能力很強,也很年輕,但他是原來省局局長的紅人,現任局長夏必成接替老局長以後,就把他從人教處副處長位置調到了後勤中心任副主任,雖然是平級調動,但兩者的職權和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如果在人教處當副處長,下麵的市州局會很給他麵子,因為他們的官帽子在很大程度上來說,就捏在人教處手中。但是,一到了後勤中心,對下麵的市州局就基本上冇有任何影響力了。
所以,他生怕自己開口向徐飛求助,會令他為難……
葉鳴下車時,已經是十一點四十分。打徐飛的電話,卻得知他剛剛出發到沿海一個城市采購後勤用品去了。在電話中,徐飛讓他在省局後勤中心所辦的接待賓館住兩三天,等他回來後,兩個人再詳談。
葉鳴很鬱悶地掛斷電話,打車來到省局所在的金府路,下車後,決定先到省委大院附近的“和記蒸菜館”吃一個便飯。
在“和記蒸菜館”二樓,葉鳴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點了三個蒸菜,一瓶啤酒,一個人邊喝酒,邊往樓下看那些穿梭來往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車輛。
他冇有想到:就在他坐在窗邊悠閒地喝酒吃菜的時候,一場血腥的刺殺行動正在悄悄進行當中……
大概十二點,從省委大院走出來一位兩鬢斑白、神情嚴肅的五十多歲的男人。他的胳膊下夾著一個老舊的公文包,在濃蔭遮蔽的行人道上不疾不徐地走著,一邊走,一邊皺著眉頭好像在思考什麼問題,絲毫冇有留意到他的後麵已經跟上了三個懷揣利刃、目露凶光的歹徒……
這箇中年男人,名叫李潤基,是天江省紀委常委、常務副書記。他的愛人是省地稅局的婦委會主任,所以,他現在住在省地稅局的家屬院內。
由於省委大院和省地稅局相隔隻有兩裡路左右,加之李潤基又是個很簡樸、很清廉的領導,所以,每次上下班,他都是自己步行,從不要車子接送,也不要秘書陪同。
按他的說法:每天如果堅持這樣步行上下班,壽命都會延長好幾歲。
近段時間,省紀委正在查處省會M市常務副市長蘇偉的違紀問題,併成立了一個專案組。由於案情重大,這個常務副市長蘇偉的問題,背後很可能還會牽出更高級彆的官員來,所以,他親自擔任了專案組組長。
專案組發現:蘇偉的很多違紀違法行為,都和M市現任市長林海有脫不了的乾係。隻是,蘇偉死扛著不肯供出林海出來。
為此,近段時間,專案組加大了對蘇偉的審訊和調查取證力度。而蘇偉上麵的那些人,也加大了“撈”蘇偉的力度,不停地委托李潤基的故交好友甚至是上級來為蘇偉說情,希望他網開一麵,至少不要再窮追猛打。
李潤基對此非常憤怒,多次怒斥那些前來為蘇偉說情的“說客”,終於惹惱了蘇偉背後的那股勢力。
於是,他們花高價雇傭了三個殺手,在摸清了李潤基的工作和生活規律後,決定在大街上製造一起行人偶然衝撞、然後引發為相互鬥毆、在鬥毆過程中刺死李潤基的“突發事故”……
當李潤基走到“和記蒸菜館”樓下時,一直尾隨著他的三個歹徒,見他身邊比較空闊,行人很少,其中一個便加快腳步,從李潤基身邊經過,並故意用肩膀狠狠地撞了李潤基一下,差點把他撞倒在地。
“小夥子,你怎麼這麼毛躁?走路怎麼不看前麵的?不怕撞到電線杆上?”
李潤基此時還冇有感覺到危險,用手拍了拍那個撞他的歹徒的肩膀,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那個歹徒轉過頭來,目露凶光,開口就罵:“你個老不死的,老子就愛這麼走路,怎麼了?老子就是故意撞你的,怎麼了?你敢咬我的嗎?”
李潤基是以正師級從部隊轉業到省委工作的,何曾聽到過如此難聽的話?此刻,見麵前這個年輕人在撞了自己以後,不僅不道歉,反而出言不遜,不由勃然大怒,臉孔一下子漲得通紅,忽然掄圓巴掌,對準那個殺手就抽了過去。
那個殺手等的就是他出手,見他掄圓巴掌抽過來,便將身子一閃,輕輕巧巧地躲了過去,忽然從褲袋裡掏出一把刀子,一刀就刺在李潤基的腹部。
李潤基隻感到小腹處一陣劇痛,用手捂住血如泉湧的傷口,慢慢地軟倒在地。
此時,另兩個殺手也奔了過來,三個人各執一把刀,對準躺在地上的李潤基就是一頓亂砍……
在前麵那個殺手故意衝撞李潤基的時候,一直在樓上的視窗觀察下麵的葉鳴就感到很不對勁他發現,這個衝撞那箇中年男人的年輕人,本來是和後麵另外兩個人一起的,但是他卻故意加快步伐去追趕前麵那箇中年男人。顯然,他的這次衝撞,是有意為之,並不是偶然相撞。
而且,看得出來,這三個製造事端的年輕男子身上,都帶了刀子之類的武器,這一點瞞不過從小就習武的葉鳴的眼睛。
由此,他判斷出:這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謀殺。而他們謀殺的對象,應該就是那個剛剛從省委大院走出來的中年男子……
就在他緊張地進行思考和判斷的時候,預料中的事情發生了:前麵那個年輕人掏出刀子,刺倒了中年男人。而後麵那兩個同夥,則飛快地趕了過來,掏出刀子開始朝地上那個不斷地翻滾著想躲開刀子的中年男人身上亂砍亂剁……
中年男人儘管伸出雙手抱住了脖頸、頭顱等要害部位,但在那幾個年輕人的狂砍猛剁之下,腿部、背部、肩部已被砍得皮肉外翻、鮮血飛濺。
此時,周圍那些行人看到如此血腥、凶殘的場麵,全都嚇得四散飛逃,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隻不過一瞬間,那箇中年男人就失去了自我保護能力,抱住頭部的手,也因為肩膀劇痛,慢慢地鬆開了。
而那幾把刀子,也全部對準了他的腦門,眼看著中年男人就要被開顱了……
葉鳴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來不及多想,順手抄起旁邊一條鐵柱小圓凳,縱身躍到窗台上,大吼一聲,揮舞著凳子跳進了那三個殺手圍起來的刀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