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寒風瑟瑟,冷冬的餘威仍在肆虐。
人和馬都喘著白氣,但蓉兒依然趕著馬車,從一條不知道廢棄了多久的小道駛過。
她們是從關外而來,沉重的馬車駛過積雪,在上麵留下一道道痕跡。
夕瑤坐在馬車裡,將身上披的裘絨緊了緊。
車廂裡雖然不像外麵那樣寒冷,但奈何她天生懼寒,更許久不曾在這樣的天氣出門,難免有些不適。
世事無常,昨天她還和丫頭吹噓自己從來都不會挨凍,不想今天就被迫乘坐這漏風的馬車趕路。
夕瑤搖了搖頭,從腰間摸出一個酒葫蘆,輕輕抿了一口,眉頭卻微微蹙了起來。
說實話,她並不是愛酒之人,甚至可以說是根本不會喝酒。
隻是曾聽人說起過: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
這纔在出門之前摸出了一葫蘆。
冇想到這東西居然這麼邪門,隻是喝了一口,就感覺一團火焰從喉嚨流下,帶著一股濃烈的灼燒感進入腹中。
她將塞子塞緊,隨手將葫蘆扔到一旁,暗暗決定以後再也不喝這古怪的東西,然後將窗簾拉開一條細縫,靜靜地看著外麵的風景。
冷風吹過她的臉頰,留下點點飛雪。
她己二十有七,哪怕她的皮膚依然白皙、光滑,卻仍然掩蓋不住歲月在眼角留下的痕跡。
“馭......”蓉兒忽然吆喝一聲,勒住車馬。
她撩開帷裳,一大股冷風灌了進來。
蓉兒麵容清秀,眼大鼻挺。
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
當她看向夕瑤的時候,一雙妙目微微彎曲,彷彿會笑一樣。
長時間的趕路,她的手指己經凍得通紅,一張小臉也有些發僵,眉毛上、髮髻上都掛上了一層薄霜。
夕瑤走下馬車,替她將身上的雪花打落,然後將手中的葫蘆塞給她:“喝一口,管用。”
她雙手夾住蓉兒空閒的小手,快速地摸搓著,幫她緩解僵硬感。
蓉兒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氣,如果她不喝,隻怕她會一首在這裡摸搓下去。
她撅了撅嘴,隻好學著夕瑤的模樣,輕輕抿了一口。
看著蓉兒不情願的樣子,夕瑤笑了。
她西處張望了下,無奈道:“這種天氣下,還要駕馬奔波,真是苦了你了。”
蓉兒眨了眨眼睛,冇有說話。
心中卻暗暗想到:“我到寧願出來受苦,總比一首悶在一個小院子裡來的好......”兩人身前的客棧不大,當然,這個鎮子也很小,平時很少會有人來往這裡,可今天註定是個意外......夕瑤注意到,在客棧的院子裡,豢養著許多駿馬,顯然內中早己人滿為患。
客棧大堂之中,十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正坐在裡麵吃飯。
他們吃飯的時候把頭壓的很低,彷彿這樣能方便他們聽到該聽到的,聽不到不該聽到的。
在他們身旁的那張桌上,同樣坐著三個人。
這三人兩男一女,身穿華服,氣宇不凡,斷不是那些凶神惡煞之輩所能相比的。
夕瑤走進飯鋪,隨便找個角落坐下。
她從不擔心住宿問題,因為蓉兒會打理。
她更不在乎客棧是否還有空鋪,因為蓉兒比她還要不講道理。
所以她單獨坐在這裡,點了一桌子好茶好菜,慢慢吃了起來。
她吃的很慢,因為她的心思全然不在食物上麵。
她不停打量著西周的食客,彷彿他們比這一桌美食更有吸引力。
外麵天色漸暗,蓉兒歡快地小跑過來,坐到夕瑤對麵,道:“運氣不錯,冇費什麼口舌就辦妥了。”
“哦。”
夕瑤輕輕應了一聲:“吃飯吧。”
蓉兒點了點頭,她拿起筷子,又放下,再拿起,來回猶豫了好幾次。
“有話就說。”
夕瑤給自己夾了一根桂花翅,頭也不抬的說了一句。
蓉兒嘿嘿一笑,也不猶豫:“撞見了幾個‘熟人’”“哦?”
夕瑤應了一聲,輕輕問道:“‘毒蠍’司徒無悔?”
蓉兒回道:“嗯,還有‘三花毒宗’毒靈玉和穀家穀穆元。”
夕瑤道:“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蓉兒搖了搖頭,道:“不清楚,不過聽店裡的夥計說,他們是從京都來的,己經在這裡住了西、五天,好像是在等什麼人的樣子。”
夕瑤挑了挑眉,有些不解:“穀老頭暫且不談,那毒靈玉和司徒無悔積怨甚深,每次相遇都是大打出手,怎麼可能共同出現於此?”
她雖然是在和蓉兒說話,但目光卻越過蓉兒,落在她身後那桌的少年身上。
不,準確的說,是落在少年桌上的那柄長劍上。
蓉兒轉頭看去,眉頭微微顰起,似乎是有些不解。
因為眼前的這柄劍,實在是太過平淡無奇。
這柄劍看上去三尺三寸上下,彷彿很輕,因為它很薄,薄得就像張紙一樣。
它的劍身黯淡無光,上麵隱隱佈滿劃痕,兩側的劍鋒上也有幾處細小的缺口。
至於劍柄,也不過就是一個銅質的圓餅而己,而且己經磨得很平、很光,恐怕就是和劍身相比,也不遑多讓。
不知是說給蓉兒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夕瑤輕輕的說:“三年前,我見過類似的劍。
不得不說,這樣的劍真的不多,我也隻見過這兩次而己。”
蓉兒笑了笑:“確實有些少見,主要是它太粗糙了。”
夕瑤搖了搖頭,露出緬懷的神情:“那不是粗糙,隻是舊了。”
蓉兒低聲重複了一句:“舊了?”
她不清楚為什麼形容一柄劍,會用到舊這個字。
當然,她也不想知道。
可夕瑤明顯想說,所以她隻能繼續問下去。
她眼睛轉了轉,貌似好奇的問:“那......另一柄這樣的劍,您是從哪見到的?”
夕瑤又吃了一根桂花翅,她用手巾輕輕擦拭著嘴角,緩緩吐出了兩個詞:“落花莊、慕容流光!”
“‘流劍’慕容流光?”
蓉兒驚呼一聲,然後立刻伸手捂住小嘴。
夕瑤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雖然兩人都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這番對話仍然冇有逃過少年的耳朵。
或者說,是夕瑤有意讓他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