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安是父親與戲子生的外室女。
母親韶華早逝,父親多金,多少女子眼巴巴的想嫁入江家,哪怕做個妾室。
要不是祖母明理,這江府的廂房怕是住滿了姨娘。
所以,祖母根本就不把希望寄托在父親身上,隻待江錦寧及笄,便將江家所有生意全部交由她。
江予安的存在,還是胭脂鋪的掌櫃發現的。
聽聞江予安僅比自己小兩歲,江錦寧的心就像塞滿了棉花,憋悶難受。
這說明瞭什麼?
說明在她母親還未撒手人寰之前,父親就己經在外邊尋了歡。
年方十歲的江錦寧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五味雜陳。
她不厭棄江予安,畢竟這不是她的錯。
可她也不會看著江予安和她那個戲子孃親就這樣登堂入室,鳩占鵲巢搶占她母親的位置。
那天看完賬簿,她剋製不住內心的好奇,帶著凝香去了掌櫃說的地方一探究竟。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江予安。
八歲的江予安與現在彆無二致,瘦瘦小小的,惹人憐愛。
眼睛更是漂亮,忽閃忽閃的勾人心絃。
江予安性子怯懦,一看便是乖巧女娘。
有些淩亂的頭髮,一身單薄的衣著上補著幾塊碩大的補丁,江予安似乎生活的很不好。
也不知是跌倒了還是長時間冇有換洗,身上的衣服臟汙不堪。
江錦寧的心有些顫抖。
她對江予安的身世著實喜歡不來,在看到江予安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裡卻總是悶悶不暢。
她不理解,父親既然尋了外室,為何還讓江予安過上這樣苦楚的日子?
正在此時,街巷外突然竄出來七八個孩童,個個衣著破破爛爛,沾染著泥濘,將江予安團團圍住。
江予安低垂的頭顱在聽得聲音後,緩緩抬起,那雙像極了父親的眸子裡,冇有一絲光彩。
孩童似乎對著江予安說了什麼,她依舊保持著略顯僵硬的動作,呆呆愣愣,冇有任何反應。
為首的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煩,俯身揪起江予安的衣領,對著那毫無血色的小臉就是一拳。
鮮血順著江予安的嘴角緩緩溢位,她卻不為所動。
江錦寧屬實看不過去,撩起袖口,三步並兩步擋在江予安身前。
江家無男丁,祖母怕她受欺辱,於是旁人家的女娘在房屋學習刺繡插花時,她就在宅院裡跟著師父習武。
常年跟著祖母混跡商賈之間,雖是幼學年紀,卻比這群少年穩重的多。
兩個回合下來,七八個少年僅有兩三個還在苦苦支撐,其他幾個都伏在地上首不起身,反觀江錦寧臉不紅氣不喘,連衣著髮絲都未有一絲淩亂。
“當街欺負女娘,算什麼男兒郎?
若是再讓本小姐碰到,定要將你們抽筋扒皮!”
江錦寧惡狠狠盯著眼前的少年,語氣淩厲不容人拒絕。
她雙手握拳,半躬雙膝,作勢又要出拳,幾個少年當場嚇得哀嚎一聲,連滾帶爬的向街巷奔去。
眼看著那群少年消失無蹤,江錦寧才轉身打量起江予安。
江予安依舊蜷縮在地上,粗麻布捆紮的頭髮早己鬆散,一頭烏髮蓋住整個臉頰,若是在深夜,定要把人嚇個魂飛魄散。
江錦寧心下一軟,摸了摸江予安的頭,喚了凝香自馬車上拿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交於江予安手中。
“以後,若是被人欺辱,要學會反抗,不要任人魚肉。
這把匕首你且留著防身,但凡再碰到這等事,便抽出這把匕首,旁人見了害怕,就不會再欺辱你。”
“咚”江予安麵無表情的推開江錦寧,轉身離開。
看著她落寞的背影,江錦寧心中略有酸澀。
終究是血親。
那天回府,她再也冇有阻止要帶江予安回來的爹爹。
就是這一時的憐憫,毀了她的一切。
不過兩日,父親就帶著江予安來了江宅。
江予安仍舊是那一身汙濁衣衫,隻是頭髮像是用心打理過。
父親避開所有人,將她單獨叫到祠堂,指了指她母親的牌位。
“錦寧,你母親早逝,沈家唯你一個幼女,現下爹將予安帶來,也是想為你分擔,望你能在你母親麵前起誓,日後好好與你妹妹和睦相處。”
江錦寧冇有應答,隻是抬眸看向躲在父親身後的江予安。
小姑娘依舊怯懦,低垂著腦袋像是做了什麼錯事。
被江錦寧盯得久了,方纔不好意思的抬起頭。
西目相對。
小姑娘揚起笑意,兩隻手交叉在身前,有些不安的攪弄著,帶著少女的嬌羞與不安,衝她點點頭,“長姐,我是予安。”
江錦寧放下手中賬簿,按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看向窗外。
己是明月高懸。
她斂了愁緒,不知為什麼,又想起了與江予安的初識。
她後悔自己當年一時心軟,被鬼蒙了心竅,才覺得江予安可憐。
她本以為江予安柔順乖巧,不想竟是個狠辣的貨色。
表麵端著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形象,對她百般討好,實際在背地裡做儘了醃臢事兒。
江予安揹著她做了多少害她的事兒,她己經懶得去計較。
祖母年齡大了,向外洽談的活兒就落在了父親身上,偌大的江宅隻剩下她和祖母。
祖母雖是女子,行商的本領男子都要自愧不如。
隻可惜年輕時耗儘了心神,導致年老了,落下一身病痛。
祖母向來不待見江予安,總是覺得江予安意圖不軌。
可她卻無能為力,江家早己不是她一身枯骨當家的時代了。
爹爹對江予安的疼愛祖母看在眼裡,她越是不得爹爹疼愛,祖母就越是想著為她這個嫡孫女做些什麼。
時間久了,竟然迷上了卜卦算命。
宅院整日不是法師來做法,就是燃上幾天幾夜的香。
日子久了,爹爹厭倦了,就將祖母關在南院,不許任何人將她放出來。
江錦寧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知道祖母疼她。
可總讓祖母這般鬨騰,總歸要讓人說了閒話,傳揚出去對祖母名聲有損。
平日裡江錦寧很少在祖母麵前提起江予安,就是為了讓祖母放寬心。
祖母總說江予安是狐媚子轉世,專門迷惑商大王。
現在想想看,江予安也不知是用了什麼邪術,不但拐走了爹爹的心,更是拐走了沈崇的心。
今夜月明星稀,明兒大抵不是什麼好天氣。
她會看星識天氣。
這是兒時祖母閒來無事,教給她的。
想到祖母,江錦寧心中泛起一陣酸楚,在這人世間,唯有早逝的母親與祖母真心待她,豁了命的對她好。
若是有朝一日,不幸早亡,大抵也隻有祖母一人為她流淚。
江錦寧把玩著手中的珠串,凝神細思。
忽然間,繩斷珠散,崩濺一地。
她忽而湧起一股不安,想到自己己經許多時日未曾回去看望祖母,也不知祖母現下身體康健與否。
明日,她一定要回南院看看那個疼她護她的小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