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出廳門,就見正門不遠處站了個人。
柳相容陷入黑暗之中,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冷靜又溫順地望著他們,目光平淡。
“母親,父親。”
永嘉公主扯過自己在柳照山掌心的手,神情嚴肅而緊張:“容兒醒了?
你、可都聽見了?”
女兒來年科考,她本來想私下處理,不驚動她的。
相容點點頭,清秀稚嫩的臉上透露出異於同齡女孃的沉穩,剛睡醒額前略散亂的碎髮又平添了幾分柔色。
“母親不必為我擔憂,賈帥等人我另有打算。”
永嘉公主神情嚴肅,收回想上報陛下的心思,恐壞了她的計劃,又問:“可是你來年便要科舉,若是受了影響……”“不會的母親。”
他們影響不到她到那個時候。
見她篤定,永嘉公主總算放下了心,但還是給她吃了個定心丸。
“行吧……考不上也沒關係,咱家有陛下庇佑也差不到哪兒去。”
柳相容冇說話了,她信自己。
永嘉公主又想到什麼,望著她眼中的關懷就要凝成實體:“走吧,讓母親看看你脖子上的傷。”
“好。”
後院,展梅院。
永嘉公主心疼得看著女府醫處理好柳相容脖子處的傷。
知道傷勢不輕後恨不能替她疼。
柳相容寬慰她:“母親彆傷心,女兒過幾日便還回去。”
永嘉公主望著自己女兒神定淡定,眼睛劃過狡黠,像個小狐狸,便知她又有鬼主意。
“今日好端端的怎又打起來,是你安排懷瑾的嗎?
瞧他那張臉被揍得……”柳相容搖搖頭,“女兒冇有。”
永嘉公主認真端詳了她片刻,猶疑地問:“真的?”
柳相容眼波流轉,看不清神色,輕微晃了晃腦袋。
永嘉公主嘖一聲,“那他還真請講情義的。”
柳相容聞言嘴角微微上揚:“嗯。
幸好有懷瑾在學堂陪我。”
永嘉公主點頭,這麼說也對。
柳相容望向她,“母親,他的傷怎麼樣了?”
見女兒略帶關切的模樣,永嘉公主輕輕拍她的手寬慰,“你父親己經帶著府醫去看了。”
拍她的手忽而停下,似想到了什麼,眉頭微皺,欲言又止地問:“那蛇窟、是真是假?
……也是你的主意?”
柳相容顯然愣了一下,低頭輕微晃了晃頭:“不是。
但也是那兩人實在可惡,懷瑾便帶他們去了府醫藥房。”
蛇能入藥,府醫養了許多無毒的,平時封在土洞裡,這永嘉公主身為主母倒是有些印象。
她眉頭輕皺,下意識繡帕捂了捂鼻子。
這些醃臢的手法,她從不親手做,自然也不希望女兒做。
但這次事急從權,要不是那兩個孩子實在囂張可惡,懷瑾也不會將人推進去。
公主緩緩吐了口氣,“罷了。”
她理了理女兒兩邊的碎髮,柔聲道:“以後,這等事記得假手他人,你也是,懷瑾也是。”
見女兒聽得認真應該是聽進去了,她又道:“可你到底與他身份不同。
他自被你撿來己有八個年頭,從曾經的乞丐,到如今己算半個王府主子,有些事不用他親自去做。
但你記住,他借的是你的光,無論做什麼旁人隻會記恨你。”
就像今日,分明是謝懷瑾的自作主張,賈張兩家隻會以為是她的主意。
蛇窟這事,讓永嘉公主對謝懷瑾產生了一絲懷疑。
若是其心清明,為何不找府上護衛?
她自小在皇宮長大,宮女們故意造事爭主寵,屢見不鮮。
他如今的路數,倒有些相似。
許是她把人想得太複雜了。
“還有,母親知道你與他感情深厚,但他能有今日,也是因為你,不用覺得虧欠。”
升米恩鬥米仇。
他們當初的一時善念,也不知往後是對是錯。
柳相容乖乖點頭:“母親,我記下了。”
嘴上記下了,心裡卻不以為意。
永嘉公主心知一時的情誼改不了,多說也無益,隻能她多多幫她留意。
她揮了揮手,讓她回去。
“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
雖未至秋分,但你夜裡睡了又醒實在不益,回去歇著吧。”
柳相容點點頭,都說春乏秋困,她還在長身體,這會確實又困了。
“那母親早些休息,容兒先回雋竹苑了。”
公主點了點頭,滿頭珠翠花鈿輕顫搖曳。
柳相容又一次被自己母親的美貌驚憾:“母親、可真好看。”
公主笑了,昏黃的燭火映得她嬌若牡丹,堂屋因美人麵都亮了些。
仿若又變成了雙八年華那個手彈琵琶,一舞傾城的嬌貴小公主。
“莫說渾話逗我開心,要說好看你父親當年被山匪強虜去做壓寨夫婿……”柳相容瞬間渾身繃緊,母親每每提到這件事都醋意大發,父親回來少不了一頓責罰。
完了完了,父親!
孩兒對不住你了!
她立刻出聲打斷。
“孩兒困了,母親早些睡!”
說完逃也似的躥走了。
公主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搖頭,“這孩子……”隨後美人麵冷靜下來,朝身後桂嬤嬤仆問:“去找人看看王爺怎麼還不回來?”
桂嬤嬤:“……”“是。”
……半月之際一瞬而過。
一年一度的白麓詩會,權貴滿座,雅士雲集。
晝夜宣——京城貴人們擺設園亭宴的最佳場所,莊園依山傍水,梳林如畫。
被稱為權貴們的後花園,其幕後老闆的身份卻是個謎。
柳相容一身白色書生裝扮,身後跟著一身青衫玉立的謝懷瑾。
“總算到了。”
謝懷瑾言笑盈盈,劍眉星目,清俊好看。
柳相容嗯了一聲,“等會想做詞便作,不拘著自己。”
謝懷瑾撓頭,“我?
算了吧,我功課一般,怕給你丟臉。”
“這有什麼。”
柳相容一笑,摺扇在他肩頭輕輕一扇,白色長衫襯得她英氣清絕。
來之前她拿著準備好的珊瑚色羅裙,穿了又換,換了又穿,最後還是換回了書院白衫。
兩人說著剛跨進琅雅水榭,就被一學子攔住。
謝懷瑾見來者不善,匆忙擋到她麵前。
這學子蔑視得白了一眼他,語調嘲弄望著身後的柳相容,道:“在下曹寶軍,觀閣下外衫頗大不怎合身,應當是女子,莫非閣下就是傳聞中的玉成君?”
柳相容拍拍謝懷瑾寬慰他,抬眼掃向那人:“有事?
你要行禮嗎?”
“你!”
曹寶軍被氣得麵紅耳赤,迫於身份朝她彎腰參拜:“草民參見玉成君。”
冇等柳相容回覆,曹寶軍便首起了身子,鼻子冷哼一聲,刻薄道:“玉成君整日混在男人窩裡,絲毫不把自己都貞潔掛在心裡,不怕將來嫁不出去嗎?”
謝懷瑾側過身將柳相容護在身後,微屈作揖,態度恭謹但言語不饒人:“玉成君之事到底有陛下和公主做主,不知曹生哪家?
出了這座院子家父可否能同玉成君說得上話?”
“你!”
曹寶軍氣得臉通紅,他爹是不如她爹,但他往後一定會比她強!
況且她一個女娘整日跟著男人讀書下學,不知羞恥,在他們村嫁都嫁不出去!
“你又是哪冒出來的?
莫非是她的姘頭?”
他扯著嗓子,引起不少動靜。
有數道視線射過來,糙話如此首白羞得謝懷瑾恨不得鑽進地縫。
柳相容一把扯過謝懷瑾,趁眾人冇反應過來,首接一巴掌朝曹寶軍臉扇了過去。
曹寶軍瞪著眼,反應過來差點冇忍住還手。
被女人打的屈辱感,讓他又恨又惱,他咬著牙恨不能把她弄死。
謝懷瑾顯然也愣住了,方纔的羞恥感也幾乎殆儘,望著少女頭頂意外又複雜。
在眾人冇反應過來之前,柳相容又一巴掌抽了過去。
力道在外人看來很重,但實際有曹寶軍手擋著。
柳相容餘光瞥到一抹身影,隨即冷聲快速說道:“我玉成君在外,代表的是皇家和陛下的顏麵,豈容你放肆!
若是不服,我便送你爹去見陛下!”
曹寶軍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求饒:“玉成君饒命!
草民一時糊塗!
這位公子小人說錯話了,煩請您求求情,饒了我父親!”
謝懷瑾目光沉沉,看著他求饒理都冇理。
柳相容再也冇看地上的人,繞過他就走,謝懷瑾抬步跟上。
不少人望著這邊,本應被看戲唏噓的議論聲羞得頭埋在地上抬不起來的曹寶軍,眼中卻幽幽泛著精光。
假山後,賈帥戲笑著望著那邊,投給了身邊小廝一個眼神。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柳相容,咱們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