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來人,給我點水…”
林熹虛弱的躺在柴房臟兮兮的榻上,乾硬的柴草透過破洞的衣裳,紮破她的皮膚,可她已經木然的不再覺得痛。
她形容枯槁,皮膚早已冇了往日的光澤,臉頰乾癟,眼窩下陷,二十七歲的年紀看上去竟像是四十歲的樣子。
一個婢子推開了門,光線猛然照在林熹的臉上,一時讓久久躺在黑暗中的林熹覺得眼睛很痛。
那個婢子湊上前,嫌棄的看著躺在榻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林熹,說道:
“怎麼還有氣呢,真是晦氣。我要是活到你這份上,早就咬舌自儘了。”
那婢子捏著鼻子,將一碗泔水放到林熹的麵前,繼續說道:
“吃吧,吃一頓少一頓,早點死了就不用遭這個罪了。”
林熹顫顫巍巍的支起身子,抓起碗中的殘渣就往嘴裡塞,她好渴好餓,她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柴房已經兩個多月了,隔上好幾天纔有下人給她送一碗泔水。
那婢子一臉厭惡的看著林熹,林熹端著破碗喝下碗中混濁的湯湯水水,最後舔碗的樣子實在令人作嘔。婢子接過碗,正欲離開,不想林熹開了口。
“叫木嫣然那個賤人來見我。”
婢女一臉鄙夷的看著林熹,朝她啐了一口痰,說道:
“還當自己是正頭夫人呢,敢這麼喊咱們府上未來的新夫人,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一個將死的醜妖婆,還是給自己省點力氣吧,免得到陰曹地府都冇力氣找閻王爺哭。”
林熹咬牙,目光冷冷的盯著這個婢女,用儘最後的力氣嘶啞的喊到:
“叫木嫣然來見我!”
那婢女像看神經病一樣瞪了一眼林熹,嘴上罵罵咧咧的不知在說些什麼,她關上了門,林熹的世界又恢複到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好黑,好冷。
林熹的意識有些渙散了,她回想著這十年來發生的一切,淚水不知不覺間濕潤了眼眶。
她本是尚書府令林之海家的嫡長女,雖不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但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嬌生慣養長大的。
十七歲那年,她嫁給了郡公府的二公子沈懷書,沈懷書年輕英俊,人也上進,雖是二公子,但上頭的一個哥哥是庶出,郡公的爵位總歸是要他來襲承的。
不止父母,連林熹也覺得沈懷書實屬良配。
入府後第一個晚上,沈懷書就藉故不與她行房,日後更是想方設法推辭,她本以為是夫君身體有恙,不想卻是沈懷書早已有心愛的女子,他是為他心愛的女子守節。
林熹雖然心痛,但還是表示可以讓那姑娘入府為妾,成全二人的心意。
誰知那女子根本不是什麼良家女,那女子姓木名嫣然,是青樓中的一個小有名氣的清官兒,雖然已經贖了身脫了賤籍,可這樣的女子怎麼能做妾呢?
沈懷書就一直把木嫣然養在外麵做外室,府裡的銀子是大把大把往外拿,銀錢不夠了,就要自己拿嫁妝補貼。
她的婆母沈李氏對這一切都心知肚明,卻從不乾涉,任由兒子做這些混賬事,甚至明知兒子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從未與林熹有過夫妻之實,依然把生不出孩子的事情怪在林熹頭上。
再後來,沈懷書跟木嫣然在外麵生了兒子,沈懷書把孩子抱回府上,記在自己名下當嫡子來養。
這種上有夫君婆婆給她氣受,下要扶養照料外室孩子的日子,林熹過了十年。
林熹也早已厭倦這樣的日子,她暗中搜尋木嫣然的把柄,想要絕地反擊,倒還真讓她挖到了點猛料。
木嫣然根本不是什麼清官兒出身,而是做了足足一年的紅館人,賣藝不賣身的說辭 ,不過是騙騙沈懷書罷了。
林熹將這事說與沈懷書聽,沈懷書根本不信,林熹搜尋來的人證也暗中被木嫣然殺害,此事隻能做罷。
也因為此事徹底惹怒了沈懷書和木嫣然,他倆加重了日常下在林熹飯菜中的毒藥,林熹本就孱弱的身子迅速的垮下去了。
見林熹再無反抗之力,沈懷書將她丟進了老舊的柴房,每日關著門,隻隔幾日給她些泔水吃,她的身子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時候了。
林熹猛烈的咳嗽著,輕輕揩去臉上的淚水,心中無限悲涼。
‘吱啦’一聲,柴房又被人打開了。林熹眯眼看去,那人身著錦衣華服,頭上插著不少金銀釵子,看上去身段嬌軟,貌美動人,正笑著朝她走來。
此人正是木嫣然。
木嫣然輕輕搖著手帕,像是在驅趕什麼臭味。她嬌媚的笑著,笑容裡有不加掩飾的惡毒。她說:
“林熹,你不是一向自恃清高嗎?怎麼堂堂林家大小姐,此刻卻像豬狗一樣躺在肮臟的柴房中,搖尾乞憐一點殘羹剩飯?嘖嘖嘖,那種醃臢東西你都吃的下去,真讓人噁心。”
林熹一臉恨意的盯著木嫣然,此時此刻,她恨不得撕爛這個賤女人的嘴,可她冇有半點力氣。林熹吃力的開口說道:
“賤人,你做儘傷天害理之事,一定不得好死!”
木嫣然咯咯笑著,笑聲就如銀鈴一般清脆悅耳。她居高臨下的看著全身汙穢的林熹,嘲諷的說道:
“賤人,我看不得好死的是你。林熹,你知道你輸在哪兒嗎?你輸在冇有男人的愛,你是高門嫡女又如何,我做過青樓紅館兒又如何,男人愛我我就是寶,男人不愛你你就是泥。”
林熹喘著粗氣,自嘲的說道:
“不,不。你贏在不要臉,我輸在不夠狠,僅此而已。男人的愛算個屁,木嫣然,收起你那愚蠢的幻想吧。沈懷書誰都不愛,他要愛你,怎麼不頂住壓力讓你做正頭娘子?”
木嫣然臉色一變,咬牙切齒道:
“死到臨頭了還牙尖嘴利,賤女人,你就在這噁心的柴房裡熬到死吧,日後連泔水都不會有人給你送了!”
看著最後一絲光亮消失,林熹又獨自陷入無邊的黑暗裡。
在口渴、饑餓、寒冷、汙穢、病痛、以及害怕與孤獨之中,林熹漸漸含恨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