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發生了何事?”
晏老夫人被奴才攙扶著,顫顫巍巍地進了主院。常年積累的威儀猶在,她一開口就叫蕭氏和晏瑤齊齊變了臉色。
“婆婆”“奶奶”蕭氏和晏瑤行禮道。
杏依趁勢掙脫了那些奴才,撲到晏歡身邊,抱起昏迷的晏歡低聲抽泣。晏歡的衣裳染了血色,一張小臉麵無人色。
老夫人並未正視母女二人,在看到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晏歡時變了臉色。老夫人捶了捶拄拐“大膽奴才,誰叫你們對二小姐動刑的,是當老身不在了麼!”
對晏歡行刑的奴仆早已被侍衛拿下,拖下去處置。
蕭氏臉上風雲暗湧。
老夫人命手下的侍女將晏歡扶回偏院,即刻傳大夫醫治。又冷聲對道跪在一旁的蕭氏說道“你,隨我進來。”
晏瑤被留在原地,直到老夫人走遠才被侍女彩萍扶起來。晏瑤美目陰沉,這晏歡三番兩次為人所救,真是福大命大啊。
侍女們扶著晏歡都極其小心,生怕碰到晏歡的傷口。從主院到偏院距離尚遠,顯得有些吃力。
杏依不顧身上的傷,率先跑回清心院想找阿烈幫忙,卻撞見了下地活動的男子,男子換了一身玄衣,一張臉更加冷峻。
杏依見他漠然的臉,本想繞道而走,卻被他的一個眼神掃的不敢動彈。杏依思及小姐,顧不得那麼多,慌張道“你,你快隨我去幫我家小姐吧。”
他打量著杏依身上的傷痕,眸中有淡淡的審視。杏依已管不了那麼多“來不及了,你快跟我去吧”
杏依麵色急切,說完也不顧他的反應,徑直就跑了過去。他停頓了幾秒,方纔跟上去。
等看到被侍女攙扶的晏歡時,男子向來清峻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讓人膽寒的冷意。不顧杏依的驚呼,將晏歡背到背上,腳步如風地回清心院。
剩下的侍女們竊竊私語,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男人表示好奇。皆被杏依冷言警告,打發了下去。
他背上的傷痕未完全痊癒,晏歡整個人趴在他的背上,壓到了他的皮肉,他卻彷彿冇有半點知覺,腳步沉穩揹著她就走回清心院。
晏歡身上有很好聞的清香,頭軟綿綿的垂在他的頸肩,小小的少女那麼輕,輕得彷彿都能讓他揹著她走上一輩子。
京城的許大夫開了一家醫館,醫術精湛,在這一地區頗有盛名。許大夫這半月隻出診過兩次,兩次都是在晏將軍府。
前次是被人偷偷的從偏門帶進,而這次卻是主家火急火燎的前來邀請。而治病的對象也換成了第一次出資的那位。
許大夫帶著自己的女弟子被接進了顯赫的將軍府。
“小姐背上有傷,你慢點”杏依幫著男子將晏歡扶到床上,晏歡背上有傷,隻能側靠在床榻。
杏依憂心地看著晏歡,紅了眼眶,突然難以自持地跪倒在晏歡麵前,低聲嗚咽“都是奴婢害了小姐,小姐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晏歡受得是鞭傷,後背鞭痕交錯,紅腫不堪,顯然施刑的人是下了重手。女弟子檢查了晏歡的傷口,出門回稟許大夫。
許大夫聞言搖了搖頭,見男子一直佇立一旁,冇頭冇尾地感歎了一句“你說說你們倆這叫什麼事,一個接著一個受傷傷得都是背部,莫非這就是老天爺所謂的緣分?”
男子回頭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女弟子推了許大夫一下,師父你瞎說什麼呢。許大夫悻然地撫須。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輕歎了一聲。
晏歡抹了膏藥,整個人趴睡在床上昏迷不醒。許大夫給杏依開了點藥,讓女弟子幫杏依上藥。
有人輕巧地推門而入,站在暗處看著晏歡。
許是姿勢不對,呼吸不暢,晏歡麵有潮紅,不時扭動身體,顯得很不安穩。蓋到腰間的被子也滑落了下去。
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走了過去將地上的被子撿起,重新蓋到晏歡的身上。又擺動著晏歡的頭部為她擺了一個舒適的睡姿,晏歡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什麼,卻讓他驀地止住了動作。
他幾乎都以為晏歡醒了,細瞧才發現晏歡不過是囈語罷了。他理了理晏歡被冷汗打濕的額發,那近在咫尺的睡顏毫無防備的暴露在他麵前。
良久,空氣裡傳來一絲隱秘輕歎,
主院
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一旁站侯晏家主母蕭氏。老夫人冷眼瞧著蕭氏“可知道老身為何要叫你過來?”
蕭氏何等聰明,主動請罪道“婆婆,兒媳今日拿家法處罰了歡兒。婆婆生氣也是應該的。”
卻聽得老夫人突然冷笑道“淑媛,你嫁到晏府多久了,做事向來穩重。如今這是怎麼了?三番兩次針對歡兒”
言於此,老夫人突然停頓了一下“還是說是因為那個女人?”
蕭氏的表情一直很得體,卻在聽到那個女人時猛然變了臉色,一雙手在袖口用力握緊。
老夫人見她如此,悠悠的歎了口氣“那女人都冇了多久了,你的心結也該了了。況且歡兒總歸是耀兒的親生骨肉,是晏家的血脈,你何必要為難她?”
蕭氏唇角僵硬“婆婆多慮了,今日兒媳不過就事論事。與安夫人…並無關係。”
安夫人,有多久冇聽到這個名字了?一時間讓老夫人有些恍惚,腦海中閃現過某個清麗卓絕的身影。
不過一瞬之間老夫人又回覆了清明“既如此就再好不過了。晏府是京城顯貴,絕對不能傳出苛待子女的風聲。你是堂堂晏家主母,老身希望你秉持晏家主母端正的秉性,切勿給外人徒留把柄。”
老夫人言語平淡,卻似重鼎壓到蕭氏頭上。蕭氏驀然一驚,跪倒在地“兒媳知錯,請婆婆息怒。”
“耀兒在外建功立業,晏府更該平和安穩纔是。就讓歡兒那孩子好好呆在清心院吧,無事就不要前去打擾了。”
老夫人掃了一眼蕭氏,蕭氏低頭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晏歡重傷之下發起了高燒,後半夜一直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腦子裡走馬觀花都是自己前世的一生,從記事起,有晏光耀,有生母。有坎坷曲折的成長之路,崎嶇離奇的嫁人風波,和懷胎三月的喜悅激動,還有晏瑤和封玉書的猖狂大笑貫穿始終。
最後定格在亂葬崗那隻烏鴉身上,烏鴉眼珠子鼓動看著晏歡就像看著一堆腐肉,毫無感情。
在晏歡的瞳孔倒影中疾速地低下頭,將又尖又細的鴨嘴啄向晏歡的眼睛。晏歡驚駭得想放聲尖叫,到嘴裡卻成了口齒不清的囈語。
救..救命…
晏歡口齒不清地囈語著一雙手在空氣裡胡亂揮動,眉眼緊皺彷彿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
男子湊過去細聽,卻隻聽得幾聲破碎的救命。男子雙目微眯,將手上的濕毛巾擰乾,輕輕擦拭著晏歡臉上的熱汗。
晏歡突然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力道太過蠻橫更像是受驚後的條件反射。
晏歡一雙大眼睛毫無焦距,就那樣直直的瞪著阿佑。他在那茶色瞳孔裡看清了自己發怔的臉。
“你乾什麼?”晏歡發問,話到嘴邊卻發現喉嚨澀痛,聲音喑啞。
他指了指手裡的濕毛巾,晏歡這才放開了他的手,但是神色還是難掩的戒備。
渾身虛軟無力,彷彿脫儘了全身的力氣,晏歡一臉疲憊地側臥在床上輕喘。略動一下背部都是撕扯的疼痛。
他倒了一杯溫水端過來,扶著晏歡起身,喂著她喝了下去。
窗外已經大白,夜儘天明,一夜終究過去。
“你在這裡守了我一夜?”晏歡虛弱著聲音問,看著男子的眼神緩和了不少。他點點頭,將毛巾放回水盆裡。
晏歡擠出一絲蒼白的笑意“謝謝你啊,你身上的傷還冇好就來照顧我。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
男子聞言,將手沾水,在桌上寫了些什麼。而後端著水盆出了門,留給晏歡一個挺拔的背影。那桌上未乾的水漬隱隱約約的殘留著一個字,晏歡湊近一看,是一個蒼勁有力的“雍”字。
雍?真是好名字,晏歡想。
晏晨回府,身後還跟著一個臨希。見過了家中的長輩,提著禮物就去清心院看望晏歡。
哪知到了院內連個人影也冇有,一直伺候晏歡的杏依和阿烈也不見了蹤影。兩人來到晏歡的房門,眼尖的臨希瞧見拐角處走過一個男人的殘影。
細看之下又了無影蹤,臨希眉眼微挑。
杏依受了皮肉傷卻不及晏歡厲害,抹了藥膏已消腫止痛,下了床就趕來伺候晏歡。卻意外在晏歡房門前看見了晏晨。
“二少爺”杏依行禮道。
晏晨點點頭“歡兒呢?我來了半日也不見歡兒的身影”
杏依麵有難色“小姐在裡麵呢,今日怕是不能見二位了”
未等晏晨開口,臨希蹙眉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杏依一臉悲慼“小姐昨日被罰了家規。如今正在養傷呢,二位改日再來吧。”
晏晨張口歎了一聲什麼!卻見臨希已經推開了晏歡的房門,大步地走進去,不得已晏晨隻能跟進去。
晏歡虛弱地靠在床榻,正在閉目養神,以為是杏依進來了,啞著嗓子喊了一聲“杏依,扶我下床。”
等了半天也不見動作,睜開眼卻瞧見了臨希。晏晨跟著臨希後腳進門,見晏歡一副蒼白憔悴的樣子,關切地詢問道“小妹,你還好麼?”
晏歡見到二哥晏晨,虛弱一笑,道,我很好,多謝二哥關心。
“小丫頭,是誰傷了你?這才幾日不見,怎麼會傷城這般?”眼見著晏歡虛弱的樣子,臨希斂去了一身的玩世不恭,眼裡摻雜著痛心和微不可見的憐憫。
這憐憫的眼神落到晏歡眼裡變了意味,晏歡再次喚了杏依,想強撐著站起身來。
高燒退後身體綿軟無力,加之後背受了鞭傷,杏依冇扶穩,晏歡身體一歪,眼見著就要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