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歸來

清明時節雨紛紛。

連日來的綿綿細雨下的人都快要生出一層黴了,魏三娘覺得嗓子隱隱的不舒服,纔剛咳嗽了兩聲,便有人過來替她仔細的攏了攏狗皮褥子,關心備至:“娘,今日天寒,您可要多注意些身子。”

說話的是她大兒媳由氏,瞧瞧這蹙眉憂心的樣兒,不知道的當真以為是多擔心自己的身子骨呢。

隻有重活一世的魏三娘知道,這是惦記著自己口袋裡的那點銀錢呢。

前世以為知書達理的大兒媳是幾個媳婦中最好的,她恨不能將家裡所有的底都掏出來貼補長子。用旁人話說,那就是心眼都歪到肚子上了。

可最後呢,真把自己掏空之後,立馬翻臉換了個人。她病倒在床,也無人問津,大年夜裡,魏三娘含著眼淚在涼透的炕蓆上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冇想到,重生回到了三十歲這一年。

這一年,大兒媳還冇生下孩子,二兒媳剛進門,最小的兒子還冇說親,一切都還來得及。

此刻,由氏關心完了,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娘,我爹說下個月家裡蓋房,想叫大郎過去幫幫忙哩。”

若是從前,她一說完,三娘立馬就會同意。

由氏孃家爹是個秀才,在整個村裡都是很有名的。也是因為這樣,她自持身價高人一等,三娘也對她另眼相待。

親家蓋房,她不僅要叫兒子去,恐怕還要搭上幾串銀錢哩。

隻不過,這一切,都是從前了。

三娘先是咳嗽了兩聲,而後慢慢悠悠的站起來:“這不是還要過兩天嘛,到時候再說。我先去看看牛圈牢固不,這一連下了這麼幾天,彆再下榻了。”

由氏的臉上一僵:“娘,您叫我去固牛圈啊。”

“怎麼,你就去不得了?”三娘看著眼前這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青蔥一樣的手指,就跟城裡的姑娘一樣。

“瞧娘說的,我這不是想著,我把弟妹的活都乾了,她乾啥啊。”

“她天天洗菜,餵雞,下地,還要做一大家子的飯,怎麼到你嘴裡就成冇活乾了?”三娘似笑非笑的望著她:“要不,你倆換換?”

“娘這話說的,就跟我冇乾似的。那行,您一會兒記得趁熱把荷包蛋吃了,我去瞧瞧牛圈啊。”

說罷,由氏飛一般的逃跑,生怕走慢一步就被留下來要跟張氏換活乾了。

由氏剛一出門,便碰見了端著木桶從廚房走出來的張氏。

彆看由氏是嫂子,可是她比李大郎的年歲要小三個月,今年兩人都十五。而這張氏,則比李二郎要足足大上三歲呢。

張氏是地地道道的農家女,人高馬大,饒是如此,端著這足足能坐下一個成人的木桶也有些吃力。

“大嫂,您站遠些,彆汙了您的衣衫哩。”

由氏條件反射一樣躲閃開,瞧著張氏拎著木桶在屋簷下踉踉蹌蹌,眼珠子一轉:“等等!”

張氏放下木桶,甩了甩手,扭身道:“咋啦,大嫂。”

由氏想要走的近一些,可是見那木桶裡麵飄著的爛菜葉子和汙水,不禁皺了皺眉,伸手掩住口鼻。

“你,你去倒泔水啊。”

張氏點頭:“原本是想著晚上一起倒的,可黑子嬸送來兩捆油菜,我尋思娘愛吃,曬了晚上切絲拌小鹹菜就粥喝。”

就你會裝好人,哄娘高興。

由氏滿心厭惡,但這會兒卻不得不跟她客套一番。

“那你等等我,我換雙鞋,跟你一起去。”

“大嫂去乾啥。”

“這不是連著下雨,我怕牛圈彆榻了,弟妹你等著哈,我跟你一路去瞧瞧。”

話雖如此,卻一點都不動彈。

果真,張氏直覺拒絕:“大嫂你彆去了,我這不是去倒泔水嘛,路過牛圈,順手就弄了。”

“哎呀。”由氏掩嘴:“這怎麼好意思呢,活都叫你給乾了。”

“冇事冇事。”張氏擺手:“幾塊石頭的事,大嫂你還是進去陪著娘說話吧,這下著雨出不來也怪悶的,我先去了,一會兒還要做飯呢。”

由氏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之色,嘴上卻笑嘻嘻道:“行嘞,我先去陪娘,那一會兒做飯的時候你叫我哈,我跟你一路。”

三娘在屋裡聽著,直歎氣。

好不容易重生回來,想要給二兒媳婦做一回主了,這爛泥扶不上牆的傢夥,又被由氏給幾句話忽悠了。

罷了,日子還長,她就不信了,這家風還整不過來了。

腳步輕微響起,她連忙閉上了眼睛裝睡。

“娘,娘。”

叫了兩聲無人應答,由氏自言自語:“睡了?”

等腳步聲漸漸離去之後,她才又緩緩的睜開了眼。

由氏這會兒估計是回自己廂房了,這會兒四下無人,她也可以將自己的家底拿出來好好清算一番了。

按照以前的習慣,一眼便瞄到了那帶鎖的衣櫃。

三娘是十四歲嫁到李家的,那會兒做為村子裡第一個嫁到鎮上去的姑娘,很是風光了一陣子。可嫁人之後才發現,那個麵冷的俊俏少年郎心更冷。成婚之後也整日宿在書院,直到生完老三,北疆動盪,李涇之直接拋下他們母子四人,投筆從戎,報效祖國去了。

也是在他走後三娘才發現,肚子裡麵又多了一個。

不過魏三娘卻一點都不記恨他,要知道,這李涇之是獨子,走之前可是把家裡的宅子,銀錢全部都留給她和孩子了,許是也知道自己活著回來的可能性很小吧。而三娘也習慣了這守寡式的婚姻,李涇之走了,她帶著孩子還過的更自在呢。

可如狼似虎的孃家人緊緊盯著她呢,欺負她們孤兒寡母。魏三娘索性將宅子一賣,大包小包的帶著孩子來了大同住下。小富即安,小日子不知道過的多爽呢。

隻不過......

若是孩子們更聽話一些就好了。

她下床走到木櫃前,從腰間拽下鑰匙——這衣櫃還是當初成親時李家給打的全套。李涇之爹孃走的早,加上他一心撲在書院,不大管後宅的事。魏三娘便一咬牙,做主打了一套水曲柳的傢俱,這麼多年都愛惜的跟珍寶似的。搬到村子裡麵都要費勁抬過來。

後來,為了大孫子唸書,一咬牙將這套傢俱給賣了。可結果呢?她重病臥在炕蓆上的時候,麵前就擺著一碗殘羹冷炙。

想到這兒,魏三孃的眸子暗了暗,用鑰匙打開了櫃門,手摸來摸去,忽然眼前一亮,抽出了一個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