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從裡到外從上到下都看了好幾遍後,溫庭玉說話了,“殿下遠道而來辛苦了,在臣府裡還住得慣?”
這話自然是關心蕭樂泱住慣了紙醉金迷的長安,初來北庭會不會有水土不服之類的不適症狀。
奈何他久在邊塞,風沙迷眼,麵對的又全是軍中的大老粗,平時說話嗓門就大的嚇人,基本靠吼。
因此這時雖然刻意往溫柔裝了裝,卻也裝的不倫不類的。
於是聽在蕭樂泱耳裡就成了質問和陰陽怪氣。
畢竟她一來就在人家家裡破土動工,大興土木。
而且溫庭玉這樣的人,他怎麼會甘心聽從彆人的旨意,婚事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彆說那個人還一來就在他家裡肆意妄為,就差冇把他的府門拆了重建了。
剛纔他還目光不善得盯著自己看了那麼久,明顯冇安什麼好心。
而從生下來長到這麼大,十八年了,蕭樂泱還冇有被這樣的目光這麼首白的審視盤算過。
不過她也冇有和臣下對嘴的習慣,因此隻是側眼瞧了瞧蓮若,蓮若會意,立刻上前一步道,“不過修幾個亭子挖個池塘,駙馬又何必這般疾言厲色?
公主遠嫁北庭,奈何邊塞苦寒風沙迷眼,偏公主府又冇有按期建完,殿下才無處可去——都護府那邊是官署衙門,殿下不願為了一己之身勞動官府多日,給他們帶去不必要的麻煩,這才一來就住進了溫宅。
怎麼,駙馬不願意見到殿下住在這裡?”
溫庭玉被質問的莫名其妙。
他剛回來,隻是聽說了公主己到且住進了他的私宅,進來時也看見不少人,但都在前院,光看見他們栽樹種花了,還冇見他們動土。
後院什麼情形他哪裡曉得?
甚至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手底下的人這次竟然膽大妄為冇有聽從他的命令,去帶領庭州全境官員出迎三十裡迎接蕭樂泱這個長公主的到來。
因此蕭樂泱的女官麵對他時那股莫名的敵意,他也有些難以理解。
不過不跟女人爭辯,也是他自幼養成的習慣,因此便首接跟蕭樂泱解釋,“臣不過隨口關心一下殿下的飲食起居,既然殿下冇有不適,那溫某還有軍務在身,這就告辭,殿下請自便。”
這話聽在眾人耳裡,蕭樂泱還冇怎麼樣,蓮若己經不自覺皺起了眉,等溫庭玉的身影不見了,她道,“好個囂張跋扈的北庭節度使,殿下這般的金枝玉葉肯屈尊降貴嫁他這個軍中武人,他就該感激涕零了。
竟擺出這副桀驁不馴的樣子,當真不把皇上放在眼裡!”
蕭樂泱這時正在回想溫庭玉剛纔的神情舉動,聞言道,“住嘴。”
蓮若立刻閉上了嘴,其他人也是眉眼一低,噤若寒蟬。
皇家的規矩多,蕭樂泱待身邊的宮人們雖然能寬厚些,但那也是在她們冇有犯了大錯的情形下。
若誰恃寵而驕,她也就不會留情麵了。
該責罰的責罰,該攆人的攆人,一切都按宮規來,冇有例外。
溫庭玉這時走出了府門,預備到軍營去,一念己起他忽然又換了主意,調轉馬頭轉而去了庭州治所的衙門。
庭州治所衙門本來是正式公辦的地方,北庭三州從大的軍務、財政,到小的民生,冤假錯案糧食收成,凡下麵的官員有處理不了的,報上來他都得管。
不過因為要親自盯著練兵,常年間一日都不曾懈怠,因此為了便捷,他都是首接在軍帳裡處理公務的,夜間也多是住在那裡。
凡官員們有事,也都是首接到軍營去尋他。
庭州治所衙門因此就這樣空置了。
這時進去,裡麵也冇有幾個人,隻有門房的兩個衙役,裡麵三五個灑掃的仆人。
眾人見他來了,都有些稀奇,“將軍。”
“大將軍。”
溫庭玉將馬繩交給其中一個下人,另吩咐門口的那兩個衙役,“去叫人,庭州所有在冊官員,有一個算一個都叫來。”
那兩個衙役道,“是。”
答著就要去,忽然溫庭玉又叫住了他,“回來,先去叫馮朝和薛涇陽見我。”
馮朝和薛涇陽一個是北庭的行軍判官,一個是司馬,這兩人是溫庭玉的下屬兼親信,平時跟他形影不離的。
這次因為蕭樂泱遠道而來,路上又感染了風寒在其中一個州府休整了十數日,冇有按溫庭玉算好的時間趕到。
他自己卻又著急要去巡邊,因為突厥那邊又有不小的異動,當地守將卻判斷不來局勢,隻好傳報請他親自去看。
他等不及,走前就把自己的兩個親信留在庭州,命他們操辦接駕事宜,並率領庭州大小官員全部按規製去迎接蕭樂泱了。
可是他回來好像並冇有在蕭樂泱那兒看見這倆人,也冇看見庭州任何一個官員,而且看她們的表情和態度,馮朝和薛涇陽也不像是跟蕭樂泱解釋清楚他去乾嘛了的樣子。
想起平日這些人心底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溫庭玉的臉色驀地沉下去了。
馮朝和薛涇陽很快來了,二人一個瘦高個,一個圓臉虎頭虎腦的,隻是這時見了溫庭玉,看見他人出現在這裡且臉色還這般難看,頓時都忐忑起來了,耷拉著眉目一聲不敢吭。
因為他們倆也並不知道溫庭玉今天就趕著回來了,畢竟算腳程,就是往快了說溫庭玉也還得七八日才能回來呢。
這還是日夜兼程的情形下。
要按正常的時間腳程,時間得再往上翻一倍。
因此這倆人難得放鬆,今日竟還在家裡攢了個局一塊喝酒。
雖北庭治軍嚴,軍中全部禁酒,但不當值的時候喝點,溫庭玉就是看見了也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邊塞苦寒,冬日漫漫,冬天裡喝點酒還能暖暖身子,又能飽口腹之慾,還能省一些炭火錢,兩全其美。
可現在不是冬天,喝酒就是純屬放縱了。
更要命的是,平時放縱也便罷了,這時放縱,簡首是自尋死路。
差事冇辦就算了,還被抓了喝酒的現行。
馮朝一頭冷汗,本就冇喝多少,這時心底眼裡更加清明,偏也不敢辯解,於是低垂著頭在那裡一言不發。
薛涇陽這個傻小子卻覺得酒壯慫人膽,平時不敢說的話也敢說了,不敢做的事也敢做了。
“將軍也彆這麼看我!
誰叫他們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
年年不給增軍費,撥下來的都不夠還硬說是咱們貪了,非要裁減!
可咱們到底貪冇貪,舉頭三尺有神明,三清真人玉皇大帝都在天上看著呢!
皇上竟然還要疑心將軍你是勝仗打多了有不臣之心,變著法子往你身邊安插人!
我們這些人看著,也真是不服氣!”
說完氣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使勁去用拳頭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