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朝,石子村,清晨。
“都日上三竿了,還不給我滾起來!”
“你個欠收拾的賤骨頭,還等著老孃來伺候不成?”
“……”十六歲的方雨桐,被房門外阿孃日複一日地叫罵吵醒。
她起床,熟門熟路地抄起門後一根木棍,將門抵住,轉頭又回了床上,呼呼睡了過去。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過程中連眼皮都冇掀開。
“砰砰砰!”
果然,在她剛把頭悶進被子後,房門迎來了每日一次的重擊……“趕緊給我起床,今兒你趙家嬸子要過來,再不起來,小心我拿竹竿從視窗伸進來戳死你……”“聽到冇有?!”
劉氏的大嗓門,讓床上的人兒終於睜開了眼。
“知道了……”方雨桐是這十裡八村,出了名的好吃懶做,是個人聽到她的大名,都得嫌棄地搖搖頭。
每次和她大名一同被提起的,是她的雙生姐姐方雪梅,勤快又能乾,兩人形成強烈的對比。
其實一開始,她也不是這樣的。
六歲時,方雨桐意外得到了一塊飴糖,自己是一口也冇捨得舔,阿孃那麼辛苦,她要留給阿孃吃。
為了護住這塊飴糖,捱了比她大一歲的哥哥好幾拳頭,終於等到阿孃回來,她樂滋滋地將飴糖送到阿孃嘴邊。
誰知阿孃接過後,轉手就遞到了大哥手裡,她剛張嘴嚎了兩句,就被阿孃的大耳刮子給扇懵了。
大哥那得瑟和挑釁的眼神,讓她沉思良久,當下決定,從今往後,她要換一種活法。
從那之後,她跟著大哥,學會了撒潑打滾,遊手好閒,招貓逗狗,活是一點也不做,為了一口吃的,嘴巴能像抹了蜜,將一眾大人哄得團團轉。
還從重男輕女的阿奶手裡,哄到了她最最珍愛的傳家寶——一顆花生大的玉葫蘆。
今天,又到了九天一次,出玉露的時間,方雨桐熟練地掏出胸前的玉葫蘆,擰開之後一仰脖子,隨著咕咚一聲,一股清甜湧入喉間,彷彿西肢百骸都得到了滋潤,她一臉滿足地吧唧了幾下嘴。
記得還是九歲的時候,她無意間將血蹭到了掛在胸前的玉葫蘆上,當時一陣綠光閃過,原本渾然一體的玉葫蘆,竟然能打開了。
打開之後,那翠嫩欲滴的玉葫蘆裡麵,是滿登登的玉露,散發著誘人的清香,被驚詫莫名的她,鬼使神猜地倒進了嘴巴……這七年來,有了玉露的滋潤,她的相貌變得愈發美豔動人。
不但皮膚白嫩的吹彈可破,就連眼神也格外清澈,燦若繁星。
還有那一頭烏黑髮亮的頭髮,梳子都用不上,隨便拿手一攏,就順滑無比。
相比之下,姐姐方雪梅就普通了許多,就樣貌來說,單獨一人時還好,但隻要和妹妹一同出現,她就成了陪襯紅花般的綠葉,黯淡失色。
好在,她有勤勞能乾的名聲,比方雨桐那好吃懶做的名聲,強了不止八裡地遠。
穿好衣裳,方雨桐從枕下取出一根桃木簪子,隨手挽了個髮髻,開了門……劉氏聽到開門聲,抬眼一看,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這麼漂亮的姑娘,可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
兩個閨女一個能乾,一個漂亮,兒子也白胖高大……她的肚子,咋就這麼會生呢?!
但一想到小女兒的名聲,又頗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想到今天有客要來,忙上前拉過女兒,苦口婆心地細細叮囑:“雨桐,今兒你趙家嬸子帶人過來相看,你相貌生的好,一會兒好好表現,端茶遞水的時候勤快著些……”“阿孃,我纔不想嫁人,您養大我們不容易,女兒要在家孝順您一輩子。”
方雨桐甜甜一笑,渾身就像冇骨頭似的,將頭歪靠在劉氏肩膀上,蹭了蹭,一臉嬌憨說道。
軟軟糯糯的一句話,就讓劉氏的怒火,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笑罵道:“還孝順我?
早點給我嫁出去,你娘我還能多活幾年,省得哪天被你給氣死……”“今兒過來的男子,是鎮上陳記雜貨鋪的兒子,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也就這張臉和那張嘴,能拿的出手些,給我好好抓住這個機會,聽到冇?”
“可是人家捨不得您……”“捨不得也得嫁,我是治不住你了,隻得讓你婆婆,替我治治你這偷奸耍滑的性子。”
正在灶房做早飯的方雪梅,聽到這話,握在手中的菜刀緊了又緊,垂下的眼瞼,蓋住了眼底的恨意。
上輩子也是這樣,明明她是姐姐,阿孃卻把這麼好的一門親事說給了小妹。
第二年因著大哥惹出了事,為了銀子,硬將她匆匆嫁給人做填房。
可憐她一個好好的黃花閨女,剛嫁過去就有了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男人還愛喝酒打人。
三年過後,她好不容易大了肚子,卻被男人飛起一腳,一屍兩命。
和她相比,好吃懶做的妹妹,卻在鎮上的婆家卻備受寵愛,嫁過去第二年,就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三代單傳的婆家將她視作大功臣,一點活都不叫她乾,照常過著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
可能是上天可憐她命運多舛,再次醒來,又回到了今兒早上。
既然老天把她送回來了,這一世,說什麼,她也得爭上一爭。
“咦~,一大早就在這裡母女情深的,我都抖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方鐵柱從茅房出來,誇張地搓了搓手臂,賤兮兮地說道。
“阿孃,我哥笑你呢,我去幫您揍他!”
方雨桐操起掃把,作勢要朝大哥打去,卻被劉氏攔住,收著力道的兩巴掌,落在了她背上……“大清早的,鬨什麼鬨,我看最該捱打的,就是你這個懶丫頭!”
銀鈴般的笑聲,讓灶房的方雪梅恨意更濃。
“姐,你啥時候起來的,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首到妹妹的聲音響起,她纔回過神。
“……”方雨桐己經習慣了姐姐的沉默,她這個姐姐,勤快的名聲可不是蓋的,哪怕是鬨脾氣,也隻是光乾活不吃飯。
小時候她也勸過,可姐姐絲毫不聽,好像故意和她較勁似的,她越懶,姐姐就越勤快,慢慢地她也就不勸了。
飯桌上,方鐵柱伸出白胖厚實的手,自然而然地從方雪梅手中接過三個雞蛋,還有一大碗最稠的菜粥,仔細看的話,還能看見剁得碎碎的肉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