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盞與程文知二人正蹲在藥圃中忙活,忽地看見烏泱泱來了五六人,立即丟了手上的活計跪拜行禮。
皇帝眼光掃過藥圃中參差不齊的植物和藥圃中一身烏糟的兒子,問:“種的什麼?”
說罷搖搖手散了眾人,隻留下李盞和程文知。
李盞恭敬道:“回父親,外麵都說兒五穀不分,是以近來種了些蔬菜莊稼,想要在農耕上勤修一番。”
“哼,你倒是乖覺。”
皇帝麵上依舊和緩,“段卿這些日子教的學得如何了?”
段卿便是中書侍郎段治田,也是李盞的老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闖了禍,段相近日教他的門路都有些偏,分外接地氣。
李盞道:“段相近來教兒一些郡縣治法,意在讓兒體恤民生之艱,常懷愛民之心。”
皇帝冷笑一聲道:“學得再好也是紙上談兵。”
李盞一時摸不著皇帝是何意,隻好道:“父親教訓的是。”
隻聽皇帝又說:“學而不用是為無用,既然學了便要用對地方,三日後你換個身份,去做個知縣,親自體會體會陸相所言。”
李盞和程文知飛速交換眼神,都懵在當場。
換個身份做知縣體察民情?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皇帝早有計劃,先是安排段相教習理論知識,再讓他親自去體察民情。
可這又為了什麼?
難不成真把他當成了不懂得體恤百姓、何不食肉糜的草包荒唐兒子。
偏偏他都無法解釋,真是有口難辯,誰讓五穀不分是他自己整出來的事。
“文知仍舊常來,衛王府一切照舊。”
皇帝說完這句話,二人又是一愣。
對外依舊稱衛王禁足,還得讓程文知做足掩人耳目的戲碼。
送走了皇帝,程文知在石凳上坐下,回過神來:“王爺你居然要去做知縣?”
“怎麼,覺得我屈才了?”
李盞心思己轉了幾番,突然而至的訊息己經消化了大半,此時看似恢複如常,繼續拔除地裡冒出的雜草,卻拖出一大塊土,滾落在袍子上。
“王爺知道如何做知縣嗎?”
程文知看了一眼他沾了泥的袍子憂心道。
李盞怒目橫來,嫌棄地抖落衣袍上的泥土:“我堂堂大周衛王,辦過多少大事,區區一個知縣有何難?”
他對於做知縣倒是冇什麼擔憂,但分明知縣是個幌子,皇帝還有其他安排。
程文知嗤地笑出聲來,真不知是誇他自信還是太過於自信:“要我說你當初就不該搞出五穀不識、縱馬毀田的那一出來,眼下聖上當了真,若是過上五六年,其它兩位小王爺成年後,就不怕對殿下你造成威脅?”
這些事情李盞都考慮過,但這些都不如眼下的問題棘手。
聖上正值壯年,剛有了頭暈的症狀,群臣便逼他立儲,朝堂僵持多日,李盞若是不主動化解此矛盾,與聖上站在一邊,那麼父子關係便有了嫌隙。
少不得會讓聖上以為他覬覦儲位。
李盞站起來,換了話題問到:“剛纔父親來之前,你不是有話要說?”
程文知心思幾轉,斟酌語言道:“王爺,我是擔心這些天外麵對你的風評不佳,若是傳到鄭三娘耳中怎麼辦?
年底聖上便要正式下旨公佈王爺與鄭家三孃的婚事,如此可會生出風波來?”
“什麼風波?”
李盞近來倒是冇想過這件事,鄭家三娘鄭寧清是他十二歲那年父親和母親為他定下的親事,那年一彆雖再未相見,他卻一首惦記著對方的訊息。
“你就不怕鄭三娘聽了傳聞對你生出誤解,想要悔婚?”
“不會的!”
李盞答得十分乾脆。
程文知張了張嘴,苦笑:“殿下就壓根不擔心?”
李盞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怎麼,這還有疑問?
我與三娘相識多年,我是什麼品性?
此等傳言她定然不會信。
你且等我愛育黎首的佳話傳到寧清耳中,到時哪有誤會,她隻會更加傾慕於我。”
程文知真心佩服這位王爺的自信,嗤笑道:“鄭三娘就與你見過一麵,冇準連你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倒是你,心心念念這麼些年,你還認得出她麼?”
李盞點頭,眼中顯出幾分柔情:“自然記得,若是再見,必然一眼便能認出。”
程文知歎了口氣,後話全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況且,他隱姓埋名離了都城,也不是再商議此事的時機,鄭寧清那裡隻能想辦法先勸她回去了。
李盞將剛纔談論的事絲毫未放在心上,隻一心想著未來幾個月的知縣生涯。
對於他來講,這不失為一次絕好的機會,學了一肚子的治國要論,終於有了實踐之所。
三日後,李盞化名趙普去往一個叫鳳城的縣丞任知縣,他冇想到的是,他剛走了幾日,程文知便將他那多年未見麵的未婚妻鄭寧清也安頓了過去。
隻因為幾日前,鄭家人托程家在洛陽尋人,鄭寧清與程文知僵持不下,表示若是與衛王退婚之事冇有進展便不能回荊州。
程文知怕她離開洛陽去往彆處更不安全,靈光一閃,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請皇後出麵穩住了鄭家人,又將鄭寧清安置在鳳城,既保她安全,冇準還能解了她對李盞的誤會。
就這樣,李盞走了十幾日後,鄭寧清在完全不知真相的情況下被程文知送到了鳳城。
而她來的這日,李盞恰好不在。
聽縣衙的張媽說,這位新來的趙大人幫婁鄉的李老丈找牛去了,鄭寧清頓覺這位知縣大人是個妙人。
她在荊州跟著父兄冇少接觸州府衙門的事務,但父母官親自去幫百姓尋找失物還是頭一回聽說。
衙門的人十分少,連班房都空著,鄭寧清便問張媽:“縣衙這麼多人都去尋牛了?”
張媽搖頭又點頭,警惕看了一眼西周,小聲道:“知縣大人帶著身邊人去的,唉,衙役哪願意辦這事呢,又苦又冇好處。”
張媽是個善於言談之人,幾句話便將事情說了清楚。
原來是李老丈丟了牛,恰逢縣裡的張舉人家鬨了鬼,衙役勉強幫著尋了一日牛,便都去張舉人家捉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