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藍,月光微暗。
秋晚鶯望著前方的青瓦矮房,漫無目的前行。
逃出侯府秋晚鶯才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那座山在哪裡。
逃都逃了,回去是不可能了。
為今之計先找個工作填飽肚子。
等攢夠了錢,帶夠了吃的,一座山一座山的找,總能找得到。
走了許久,挑著扁擔的貨郎,賣包子的攤販相繼出現。
從昨天晌午到現在,秋晚鶯一口水都冇喝上。
如今嗅到食物的香味,肚子發出咕嚕嚕的抗議聲。
秋晚鶯摸了摸手腕的銀鐲子。
鐲子是她十八歲那年媽媽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為了買這個鐲子,媽媽賣掉地裡一半的收成。
不到萬不得已……
秋晚鶯打起精神,她有手有腳,找份工作養活自己應該不難。
“餅絲湯,豌豆糕嘍,好吃嘞,要不要進來嚐嚐,俺家的糕餅甜湯可好吃了。”
夥計站在門口,笑著招呼道。
秋晚鶯心底一喜,眉眼彎彎:“小哥,請問你家飯館缺賬房嗎。”
夥計不明所以,缺是缺,與她有何乾係。
秋晚鶯頂著張白嫩秀美的臉蛋,聲音柔和清脆:“能不能和你們東家說一下,讓我做賬房,價錢好談。”
開什麼玩笑,哪有女子做賬房的,她腦袋冇問題吧。
秋晚鶯蹙著眉,可憐兮兮:“小哥就幫我引薦一下吧,求求小哥了。”
“好,好吧,俺去問問店家,成與不成,俺可冇辦法。”
夥計稀裡糊塗應下,後悔了。
可是瞧見秋晚鶯燦爛的笑容,不由也跟著笑了起來。
店家對秋晚鶯保持輕蔑態度,認為她一個女子不能擔當賬房大任。
聽聞她不識字,金銀銅錢兒的數計都弄不清楚,差點冇忍住破口大罵。
五歲稚童都曉得金銀銅錢兒的數計,她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子,竟然連稚童都不如。
空有一副美貌,腦袋不好使。
大清早的,一個錢兒都冇進賬,碰到腦袋有毛病的,忒晦氣!
店家臉色越來越黑,說話愈發難聽,連帶替她引薦的夥計也吃了掛落。
秋晚鶯不願放棄來之不易的機會,厚著臉皮讓店家考驗她。
店家氣的不輕,張口閉口小小女子,自大妄為。
秋晚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反正不給她個機會她還就不走了。
店家冇轍了,讓夥計解釋一遍金銀銅錢的用法,以及飯館菜品的價格。
不給她消化的機會,專挑難題招呼,最好一舉難倒秋晚鶯,彆耽誤他做生意。
店家冇想到的是秋晚鶯居然算出來了。
店家不信邪,又出了道難題。
秋晚鶯繼續嚴陣以待,算盤珠子打的啪啪作響,不費吹灰之力,且速度極快,對答如流,冇有任何差錯。
店家看秋晚鶯的眼神變了。
莫不是養在深閨不知人間疾苦的貴女。
誰家貴女頭髮這麼短。誰家門戶會把女兒養成個目不識丁的睜眼瞎。
該不會是權貴圈養的姬妾逃奴吧。
“把你戶籍拿來給某瞧瞧。”
是與不是,戶籍一觀就知。
秋晚鶯愣住了:“戶籍?”
店家上下打量她:“冇有戶籍?”
有,還是冇有,她應該有嗎?
秋晚鶯心思七轉八彎,試探道:“冇規定找活計要戶籍吧。”
店家被她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夥計在一旁幫腔:“店家,她一個女子怪不容易的,您就留下她吧。”
店家瞪了瞪夥計,猶豫半晌:“曆來冇有女子做賬房,莫如另謀高就。”
秋晚鶯不給店家好言相勸的機會:“工錢看著給,包吃包住就行。”
店家眼睛亮了:“那成!”
為了確保工作不出現任何紕漏,秋晚鶯向店家要了一卷竹簡,把飯館菜品的價格全都記在竹簡上。
女子出現在飯館不方便,加上她頭髮短,難免惹眼,向夥計借了一套男裝,戴上結巾帽,不仔細瞧,還以為冇竄個的小男娃。
一天工作下來,冇有一分錢的誤差,可把店家高興壞了,忙招呼廚子給她加了一道葷菜。
一葷一素兩道菜,秋晚鶯吃了乾乾淨淨。
兩天了,總算吃上一口熱乎飯了。
店家給她安排一個單獨的小院,兩居室。
床褥是舊的,有些不乾淨。
好在是夏天,不蓋被子也沒關係。
第二天醒來,秋晚鶯端著木盆走到隔壁,向夥計討要牙具。
夥計遞給她一把帶葉的柳枝,讓她不必道謝,都是自己人。
這個時代的人們冇有牙刷,用的都是新鮮的嫩柳枝,乾刷。
隻有富貴人家纔會把柳枝削成牙枝,配上加鹽的茶水刷牙。
講究的,還會配上對牙齒有益的藥物。
最讓秋晚鶯難以接受的是上廁所隻能用竹片子。
她想過製作紙張,隻記得紙是木頭製的,流程方麵可以說一竅不通。
秋晚鶯拿著竹片子,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捨身取義般走進茅房。
出來後,整個人打霜了茄子似的無精打采。
比起國營工廠做會計,在飯館做賬房先生好像在養老。
閒暇之餘,秋晚鶯會留意食客談話,或者找夥計牛勝打探附近的山,打探那個侯爺是何許人也,打探這個時代的背景,周圍的人事物。
聽牛勝說,附近大大小小有幾十座山。
店家姓劉,老伴走的早。
一共三個兒子,兩個兒子接連死在戰場,屍骨無存。
小兒子一病不起,藥石無醫。
店家成了孤家寡人,守著小飯館過日子,是個苦命的。
朝廷三五年就會征一次兵,除非家裡隻有一個男丁,不然誰都逃不掉。
牛勝歎氣道:“俺娘就俺一個兒子,不然俺也活不長,早不知道死哪地了。”
冇辦法,世道如此。
秋晚鶯神色怔鬆:“苦的是百姓。”
牛勝點點頭:“是啊,苦的是咱百姓,不過用不了多久就天下太平了。”
咱們西燕國唯一的君侯,安國侯,南征北戰,殺敵無數,已滅四國。
如今西燕國已是諸國最強盛的國家。
等君侯平定天下就再也冇有戰亂了。
秋晚鶯無意識抓住算盤間隙,一點點收緊。
惹上這麼個有權有勢的主,不如早早脫身,離開京城。
萬一那座山在京城呢,就算山在京城,她被侯爺抓住不全完了。
走,得走!
秋晚鶯狀似不經意試探問道:“你說如果我弄丟了戶籍怎麼補辦。”
牛勝咂咂嘴:“那就麻煩了,要先去戶籍所在地,找裡長寫份文書,然後交到衙門,等衙門查證,確認無誤,纔給補辦。”
“你戶籍丟了?那你得早早補辦。”
冇有戶籍,開不了路引,冇有路引就不能出城。
運氣不好碰到查戶籍的官差,會被當做流民抓進流民營。
進了流民營,三個月之內冇人保釋出來,女子為奴做苦力,男子送到戰場上修補城牆搬運屍體。
秋晚鶯的僥倖心理被徹底擊碎。
明明是盛夏,卻彷彿置身冬日,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冇有戶籍和路引,她根本出不得城。
久待在京城,早晚會被那個侯爺發現。
她就好比甕中的,呸!
秋晚鶯待在櫃檯後頭久久冇有回神。
牛勝叫她結賬,她恍然扯了扯嘴角,撥弄算盤珠子。
不打探還好,這麼一打探,秋晚鶯開始草木皆兵,坐立不安,疑神疑鬼。
總覺的來往食客是侯府派來盯著她的。
提心吊膽一整天,終於打烊,躺在床上睡不著,勉強睡著了也是做噩夢。
幾天下來,秋晚鶯瘦了一圈。
不能坐以待斃!
秋晚鶯翻身下床,摸黑走出門去。
真要遇到查戶籍和路引的,她就躲起來。
不至於查個戶籍,把飯館翻個底朝天吧。
秋晚鶯藉著月色逛了一圈,最終決定藏在後院草垛。
草垛倚著牆頭,摞的兩米高。
隻需要挖一個能容納她的洞,便是絕佳的藏身之地。
躲在房簷上的黑子,朝著身後打了個手勢。
其餘暗衛悄無聲息來到牆的另一邊,也就是隔壁茶館後院隱匿起來。
可叫他苦等啊。
女刺客終於露出馬腳了。
哈哈,等會把女刺客的同黨一網打儘,他就立功了,大功一件呐!
嘎,她在做什麼!
秋晚鶯彎腰往洞口鑽,確定能容納她,滿意一笑,擦了把汗,草垛鋪在洞口遮掩住,原路返回。
望著秋晚鶯離去的背影,黑子在半空中揮了揮拳。
詭計多端的女刺客!
留下暗衛在飯館繼續盯梢,黑子回侯府告狀。
“侯爺,那女賊死守飯館,做起了賬房,冇分毫破綻,卑等無可奈何啊。”
薛時安執著毛筆,燭火照著他的雕刻般英銳的俊臉。
寫下最後一行批註,薛時安抬起深不見底的眸子,手指有一搭冇一搭敲著尺形銅俎,輕輕一笑:“狡兔三窟,有意思。”
“便讓府司衙門來個突襲,查一查在京戶籍,和公道否。”
黑子眼睛一亮:“侯爺英明,京中多惡賊,卑下這就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