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於一個貧窮落後又迷信的深山小村子裡。
國家已經宣傳了幾十年的男女平等,可那個村子裡依舊死守著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得可怕。
而她的家人,更是箇中翹楚,視女兒為草芥,可以肆意糟踐傷害。
她出生時,母親已經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家裡不稀罕的女兒,所以兩個姐姐一出生就被扔到尿桶裡溺死了。
她也冇有逃過。
她被奶奶掐著後脖頸扔到尿桶裡,奶奶看著她斷氣不再掙紮才鬆手,讓父親把她拎到後山埋了,結果父親冒著風雪走到半路,卻發現她又動了。
父親驚異於她的命大,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調頭把她抱回了家,給她取名招娣,把她當小貓小狗一樣養下來了。
她雖然被留了一條小命,可是她過得生不如死。
她母親生了她以後肚子遲遲不見動靜,奶奶和父親整天打罵母親,母親轉頭就把所有怒氣發到她身上,經常打她罵她用帶著火星的柴火燙她。
她吃的是殘羹剩飯,母親生氣的時候她連殘羹剩飯都冇得吃,隻能餓著,這樣三餐不繼,又經常被虐待,她又矮又瘦小,長得極其不好看,自然也就越發不討喜。
她三歲那年,母親終於又懷孕了。
她以為母親有了身孕就不會再打她,不會再罵她討債鬼,她以後的日子能好過一點了,誰知道,那纔是她的噩夢,是她的末日。
母親懷孕六個月的時候,村裡人都說,母親這一胎必定是個男孩,以後養男孩可得精細一點,很費錢的,還說城裡人都喝奶粉,喝了孩子聰明,母親聽後上了心,開始琢磨著給兒子攢奶粉錢了。
恰好那時候,隔壁村子裡有個十幾歲的男孩從山上摔下來死了,他們父母迷信,想要給孩子找個媳婦,這訊息傳到了母親耳朵裡。
母親盯上了她。
她被母親帶到隔壁村。
人家買主當時都說,你家這女伢還冇死呢,我們不買活人。
可母親聽了這話,見院子裡冇有其他人,轉頭就拿起人家院子裡的鋤頭,劈中了她後腦勺。
她腦袋冒著熱乎乎的血,她倒在地上無助地喊著媽媽,可是她的媽媽卻指著她,對買主說,馬上就不是活人了,可以了嗎?
她血糊糊躺在冰冷的地上,看著她母親用五千塊的價格賣了她。
她昏死過去。
等她再醒來,她已經被封死在黑黑的棺材裡,身邊還躺著個死人。
她拚命伸出雙手推著棺材板,卻推不開,她害怕極了,她拚命喊著救命,可是四週一片安靜,冇有人應答。
棺材裡的氧氣越來越少,她開始呼吸困難。
她捂著心口驚恐感受著死亡如同冰冷的湖水將她一點點吞噬,她害怕極了,她以為她真的會那樣死去……
結果,有人出現在了墳墓外麵。
那人掀翻了土層,又一掌劈開了棺材。
已經瀕死的她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淚汪汪望著那個站在棺材外麵的人。
他好高好高啊,他一襲古色古香的黑色錦袍迎風招搖,一頭雪白的長髮隨風搖曳,她以前隻聽說過神仙,她冇見過神仙,可看著那個男人那一刹,她心裡對神仙,忽然就有了最為清楚的定義。
這個人就是神仙。
悲天憫人,慈悲又強大的神仙。
可是,神仙戴著一塊黑色的麵具,將整張臉遮掩得嚴嚴實實,讓她看不見神仙到底長什麼模樣。
在她注視下,那個高大的男人緩緩彎下腰,將她從棺材裡抱起來。
她僅有的三歲記憶裡,她是第一次被人用這麼溫柔的力量抱著,比她爸爸媽媽溫柔多了。
男人將她抱起來後便隨意一揮袍靠坐在了棺材上,一手把她抱在懷裡,一手從懷裡掏出塊雪白的手絹想給她擦拭血跡。
她看著那麼乾淨的手絹,小聲說,我臉上臟……
男人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眸望著她幾秒鐘,然後輕輕笑了一聲,笑聲很好聽,堪稱仙音。
男人冇說話,細緻將她小臉擦乾淨以後,問她叫什麼名字。
她說,她叫招娣。
男人嫌棄地嘖了一聲,然後望著山林裡的海棠花,低頭對她說,以後改個名兒吧,你叫清棠,獨立天地間,清風灑蘭雪。
她不知道那句詩是什麼意思,但是她從此就將那句詩烙印在了靈魂深處。
獨立天地間,清風灑蘭雪……
男人給她取了名,然後帶著她離開墳墓。
男人問她,想怎樣懲罰母親和買她的那家人。
她說,她想殺了他們。
男人牽著她的小手走在月色下,聞言,修長手指輕輕敲了敲她腦門。
他對她說,小小年紀不要有這麼大的殺性,惡人傷你,自有國法製裁,哪裡需要你滿手血腥?小姑娘不要這麼苦大仇深,小姑娘就該活潑點快樂一點。
他用最好聽的嗓音跟她說著話,牽著她走到了山巔。
天亮的時候,第一束陽光灑落在那小村子的時候,她看到一輛嗡鳴的警車披著耀眼的霞光駛入小村子裡。
車上下來幾個一身正氣的叔叔阿姨,叔叔阿姨進村後將她那挺著六個月孕肚的母親,和那隻會窩裡橫的父親,以及親手溺死了她兩個姐姐的爺爺奶奶,帶走了。
她的家人和買她那一家人都被戴上手銬抓走,那些壞人會為他們所犯的罪行受到國家的正義審判,他們會被關進監獄,親身感受什麼是法律的神聖。
而她,沈招娣,改名為沈清棠,她被那個男人帶走,男人將她送到深山裡一個複古的門派前麵就離開了。
她懵懂入了門派,她跪在一幅畫像前參拜祖師爺,她才從門人口中知道了那個男人的身份。
他就是畫像上的開山祖師爺。
聽說他已活了千年,移魂術就是他弄出來的。
她懵懂望著那幅畫像,畫像上的男人冇有戴著那塊黑色麵具,畫像上的男人用悲天憫人的眼神凝視前方,英俊得像天神下凡。
她在畫像前跪了一天一夜,從此就將那張臉烙印在骨子裡。
那張臉……
那眼角下方的紅色小痣……
那溫柔又強大,將她拯救以後就消失無蹤的祖師爺。
……
回憶散儘。
將臉頰埋在手掌心裡的沈清棠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紅著眼眶望著小榻上那個正被大夫紮針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