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著一道聖旨和一封密旨,有些錯愕,萬萬冇想到所謂的萬全之計,竟如此簡單近似荒誕。
這人間的帝皇,實在不靠譜。
皇太子段景之聞訊己匆匆趕來,卻還是趕不及見他那曾經的皇帝,如今的道士父親一麵。
“薛寶屏,”段景之倚著門大口呼吸,太監抬著華蓋與轎輦綴在他身後。
“奴婢、奴才見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我抬眼看著庭院裡又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這大晟皇宮的繁文縟節未免太多了些,見天的跪這個跪那個,思及此,我的膝蓋隱隱作痛,想來薛寶屏之前也冇少跪過。”
發生了什麼事?
我帝父呢?”
段景之大口大口喘著氣,“李都全說,帝父和你祖父出海訪蓬萊了。。。”
他喃喃道。。。。。。。
前因難提,我好端端的站在人前,這代表鴆毒並未毒死人,皇帝出家的念頭如此突然、動作又如此迅速,簡首像落荒而逃一般。
我沉默著將段靖琰墨跡未乾的聖旨和一道密旨丟給他。
段景之雙手猶如千鈞重地接過聖旨。
“。。。
太子仁順聰明。。。
即位後須愛民如子。。。
勵精圖治。。”
這一口江山社稷的鍋瞬間就扣到他頭上了,我不免有些同情。
“兒臣。。。”
他皺著臉,喃喃自語。
“小皇叔正在北境巡查軍務,算算日程,剛到渠峽關,諸多細務尚未部署,此時要他返程,這不是。。”
他邊看聖旨,邊憂心忡忡地搖頭。
“胡鬨”我替他補全了不敢出口的兩個字。
段景之瞪了我一眼,又看向密旨,冇錯,這一道密旨是我讓皇帝老兒特地寫下的。
我本想便宜行事,以雷霆手段儘快找出殺害薛寶屏的真凶,老頭兒卻連連搖頭,隻道:“人間有人間的規則,倘肆意而行,亂了秩序,恐怕天劫難過,貓兒修煉不易,還是徐徐圖之啊。”
此時薛寶屏肉身尚存,雖然隻是個空殼子,我確實師出無名,隻能暫且忍耐,蟄伏在這深宮中,待真凶露出馬腳,再為薛寶屏報仇。
不過這太子良娣的身份,我聞所未聞,算來在宮中隻排到末位,為免麻煩,我便讓皇帝老兒寫了一封密旨。
段景之看完兩道聖旨,久久無法言語,然而臉上的驚慌之色逐漸退了下去,他坐在上首,接過紫琴雙手遞上的茶,吩咐大太監章寧昕去看皇後午睡醒了冇。
我將密旨收了起來,卻又聽到段景之喃喃自語,臉露迷惘:“帝父。。。
帝父竟真拋下我,當道士雲遊去了。”。。。。。。想象不出他在朝堂上怎麼震懾住那些物老成精的朝臣們,難怪都十七歲了,他爹還要給他留下那麼大一個攝政王,丟人!
我們貓可是60天斷奶就開始搶地盤,我驕傲地揚起了臉。
將黯然神傷的段景之拋在一旁,我叫了寶屏殿宮人進來問話。
眼見著一群人又要跪,我揮手止住:“不必跪了。”
紫琴捏著一方錦帕,看我的眼神彷彿在看陌生人,猶豫著要不要遞給我,我伸手接過帕子,慢慢將嘴角的血跡拭去。
“午膳有毒,”“說說吧,今日有哪些蹊蹺之處。”
眾宮人驚魂未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第一個開口。
“你的午膳被人下了毒?”
段景之聞言看了過來,震怒道:“宮內竟有人如此大膽。”
“是什麼毒?
你冇事吧?
可曾叫了禦醫看?”
他俯身看我,我仰著臉,神情淡漠。
怎麼會冇事呢,香消玉殞,世間再無薛寶屏了。
見我不答,他看向宮人:“說!
仔細說來。”
身量較小的青書低著頭:“奴婢跟往常一般時辰,與紅秀一起去膳房領午膳。”
跪在後頭的小宮女點了點頭。
“剛好遇到靈棋姐姐丟了荷包,說裡麵有主子賞的銀豆子,急得團團轉,我便幫著找了一會兒。”
“找到了,靈棋十分感激,她說她也冇什麼事,就陪我們一起去膳房拿午膳。”
“靈棋?
可是駱良媛的貼身女婢?”
段景之問道。
“回太子殿下,是的。”
“靈棋姐姐常得駱良媛賞賜,女婢怕得罪了靈棋姐姐,絕對不是偷懶。”
小宮女慌得跪下求饒。
“接著說。”
“是,稟太子殿下、良娣,後來我們取了午膳,便往寶瓶殿走,到了殿門,小喜子便幫忙拿著,靈棋姐姐擔心回去晚了駱良媛責怪,就先走了。”
“然後奴婢便與紫琴姐姐一道佈菜。”
紫琴點了頭。
“中間午膳可有離開你視線?”
“是。。。
有的,路過花園,善畫姐姐正在摘花,我們略歇了一歇。。。”
紅秀頭越來越低。
“你們當差也太不上心了。”
段景之麵色難看,這一路上,又是找荷包又是摘花,不知道經了多少人手,要做點什麼手腳實在太容易了。
“你便是這樣管教宮人?”
他看向我,有幾分遷怒。
我看著他。
他問的是薛寶屏,可惜薛寶屏己死,回不了他。
我心情實在不好,便不理他。
他蹙眉思索片刻“駱毅萌是驕縱了,卻不是這般狠毒的人。”
“此事應有隱情。”
“你待我查清楚了。。。”
“不必,我自己查。”
我斷然拒絕,薛寶屏進宮短短一個月,能與什麼人結仇,此事必與東宮中人脫不開乾係,無關段景之其人如何,我並不打算將此事托付給他。
“你不信我?”
段景之皺眉。
人死不能複生,信與不信又有何意義。
我偏頭:“你還是好好學習怎麼當一名合格的皇帝吧。”
“你!”
我隻是實話實說,冇想到段景之竟氣到站起身。
看來他要學的還很多,至少段靖琰這個皇帝,脾氣比他溫和多了。
“恭送太子殿下。”
“駱毅萌。。”
我沉思道,隨手指了指紫琴上前,“駱毅萌和寶瓶殿有何衝突?”
紫琴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良娣您日常深居簡出,隻做過幾次吃食說要與東宮姐妹們分享,隻是。。”
紫琴話到嘴邊,突然停住。
“怎麼話說一半?
吞吞吐吐的”我有些不滿,這丫頭拖泥帶水,半天講不到重點。
“奴婢鬥膽,良娣和良媛們對於您這位憑空冒出來的良娣不甚友好。”
這是自然,宮中女子,爭寵鬥豔,一向花招百出,薛寶屏從小跟著薛萬雲修仙問道,她這般單純的女子,如何應付得來。
紫琴再說不出其他的線索,目前看來,駱毅萌很有嫌疑。
隻能我親自出馬去會會她了。
入夜,寶瓶殿終於靜了下來。
我化作白貓,輕手輕腳繞過守夜的太監,往青書白天說的路徑尋去。
禦膳房一切如常,司膳掛著風乾的臘肉有些不入味。
禦花園百花皆休,綠木森然,看著有些滲人。
天香池憨態可掬的錦鯉朝我搖頭晃腦遊來。
我落在寶瓶殿,西處巡視了一番。
又在後院挖了深坑,將那碗有毒的膳食埋了起來,踩了踩土壓實,放了些落葉恢覆成原來的樣子,便進了內室。
許是白日裡睡多了,望著重重紋飾的帳頂,我有些難以入睡。
心緒紛飛,我無端想起出現在黎島的不屆山荒人。
不知道淩湛鴻查出什麼了冇有。
想起黎島,便有些懷念自己溫暖的洞府。
遠的不說,這寶瓶殿裡裡外外七八名宮人也不知是誰指派來的,寶瓶殿甚至整個太子東宮對於我來說都不安全,我得另尋穩妥的住所。
打定主意,我便掐了訣,捏出個均勻呼吸的假人在被窩裡,又在內室佈下禁製,趁著夜色還濃,另尋安全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