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四知道如今退無可退,他能徒手抓取飛空蚊蠅、刀斷蝶翅,眼力自然極好。

一伸手,便接住銀子。

隻是這枚銀子上蘊含的力道之大,竟讓何四的肩胛關節銜接處一陣劇痛,手掌都有些麻木。

何四咬牙忍住痛呼。

李嗣衝有些滿意,“不錯,有些眼力見兒,反應也快。”

“李大人!”封著不滿,這兩位武人居然如此罔顧公堂威嚴。

李嗣衝不做理會,隨即第二枚銀子射出,速度更快。

何四來不及思考,一手銀子跟著擲出,兩枚暗器一般的銀子在空中交錯,並未交擊。

李嗣衝隨手接下何四投出的銀子。

何四用頭接下李嗣衝投出的銀子。

何四栽倒在地,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驢踢了一腳,天旋地轉,眼冒金星,腦子就像散了黃的雞蛋一般。

溫玉勇見狀拍腿大笑:“確實是個廢物。”

何四在地上掙紮著,稍稍緩過一陣疼痛,就立刻支起身子,跪回原位,瑟瑟發抖。

李嗣衝眼神平靜,意味深長道:“何四,你有點讓我失望啊。”

何四將頭抵在地上,小聲解釋道:“小人隻會使刀。”

李嗣衝想了想,看向端著證物的皂隸,說道:“你要使刀倒也無妨……”

李嗣衝話未說完,就被上座的封著厲聲打斷,“李大人!管中窺豹即可。”

李嗣衝搖搖頭,說道:“方纔一試,隻能說明他有些眼力見兒,功夫嘛,就算有也是稀鬆平常,但不排除他藏拙的可能,不如我就取物證飛鏢再試一試?他再敢藏拙,就要小命不保。”

何四冷汗涔涔,這位大人竟然如此視人命如草芥草,當即呼喊求饒道:“小人決計冇有藏拙,小人是真不會功夫啊!”

封著冷聲道:“李大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公堂,還請適可而止!”

李嗣衝一臉無謂,拱了拱手,笑道:“倒是我二人僭越了,那封大人您繼續。”

封著本就不喜外司“聽記”,李嗣衝二人居然還敢光明正大插手公堂,隱忍至此也就不再遮斂不滿,一拍驚堂木,說道:“罷了,證據不足,先打人犯二十笞杖,收監再審。”

幾個掌刑皂班先是麵麵相覷,又看著主事大人,不敢相信第一次提審就如此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封著臉色一沉,怒罵道:“你們幾個耳朵聾了,是我說的話不管用了,還是在等誰的金口玉言?”

兩名皂班一縮脖子,連忙出手將何四按倒在地。

另外兩名高舉笞杖,狠狠掄下。

何四下意識的驚撥出聲,卻是眉頭一挑,這板子打在身上遠冇有想象中的疼痛。

他旋即明白過來,這是父親何三水與自己說過的,皂班打板子的手藝,就如同劊子手使刀的手藝一般。

各地衙門掌刑的皂班,必定有幾個打人技藝無比稔熟的,都是師傳手段,代代相傳。

凡為皂班的,預先操練這打人的技巧,是用一塊豆腐擺在地上,拿小板子打上去隻準有響聲,不準打破。

等到打完裡的豆腐都爛了,外而依舊是整整方方的一塊,絲毫不動,這方是第一能手。

這等手活下,尋常人看不出輕重,有些犯人雖然打得皮破血流,卻是骨肉不傷;也有些向死裡打的,但見皮膚紅腫,而內裡卻受傷甚重。

何四這就是挨著了前者。

何四不是傻子,連連配合發出哀嚎,直到二十板子挨完,他淒厲的呼喊聲都不曾停下。

溫玉勇看了一眼封著,嘖嘖笑道:“封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封著艴然不悅,冷哼一聲,直接拂袖離去。

……

東市菜市口。

今日的刑場重兵把守,觀刑的人明顯少了許多,被昨日一鬨,老百姓誰人還敢問津?

本該負責行刑的何三水因為何四的原因,被換下了,此刻還在動用自己不多的人脈,四處奔走。

今天是赫連鏞行刑的第二天,用來塞嘴的麻核桃都咬碎兩對了,再換第三對麻核桃時那叫作赫連鏞的反賊頭目還是冇有哀嚎討饒,第二天了,興許是麻木了,連血都凝凍了,眼裡再冇有一絲光亮,彷彿一段被人雕刻的木頭,並不是個活物。

新上手的劊子手看著剛換下來的麻核桃,上麵隻有淺淺的幾道牙印,而赫連鏞也已是氣若遊絲。

這劊子也是心下欽佩,這就是血氣之勇吧,真漢子。

就在他要再施刀時,一支鋒銳的弩箭卻從遠處破空射來。

箭矢直接透過他冇有皮肉遮擋的胸腔,插入那顆還在努力維持跳動的心臟。

……

刑部大牢內。

另一處相隔不遠的監牢,這是座嵌入地下的死囚房,與何四處境截然不同的,這監牢雖然依舊陰暗潮濕,卻是也有普通客棧的規格佈置,一個枯槁的身形坐在青磚高鋪上,無聲無息,宛如一具冇有生機的屍體,牢房內冇有門戶,也冇有燭火,隻有一扇向裡透光的鐵窗。

李嗣衝站在此間死囚的牢門前,蹲下身子,這牢門乃是鐵鑄,下半是鐵柵,也隻有下半與監牢內部重合,從裡往外看,就如同一扇窗戶。

李嗣衝從外往裡看,外明內暗,實則看不到任何景象,他輕笑道:“小翼王,近來可好?”

並無答應。

李嗣衝繼續說道:“許久未曾見過青天白日了吧,與你做個交易如何?有冇有興趣活動活動?”

一番沉寂之後,從牢內傳出沙啞的聲音:“講……”

……

何四捱了二十板,皮開肉綻還是免不了的,極為狹小逼仄的牢房內他無法躺平,隻能跪在地上,撅著屁股。

頭上被李嗣衝一擊之後已經腫出一個大包,所以他現在形象,著實有些淒慘。

何四回想起方纔自己在刑部大堂上的表現,還算中規中矩,他當然可以擊落李嗣衝射出的銀子,但是他忍住了,他才十四歲,隻是個劊子手的兒子,有這樣的本事太不合理了,雖然他真的差不多是惟手熟爾。

何四冇有一人獨處多久,牢門就被打開了,黃色的火光照射進來。

來人正是李嗣沖和溫玉勇二人。

腰佩儀刀的溫玉勇一腳踹在何四臀上,何四本可躲開,卻是強忍著劇痛被踹得翻倒在地。

溫玉勇見狀拔出腰間長刀,指著何四,說道:“你小子還敢在我麵前裝模作樣,真是到鶴年堂討刀傷藥,活膩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