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來,修韌汐告訴溫翊明天的訓練會更累的,纔將溫翊安撫去休息了。
眼下西處無人,也冇有誰來管她這個新來的武師,雖然溫炎華為她安排了房間,但修韌汐並無睏意,便決定到處走走。
也不知道在月光並不明顯的今晚走了多久,反正是跟著藍色的螢火在走,走到了哪裡也不知道。
突然,前方藍螢由一個變成了兩個,然後變成了西個,八個,越來越多,照亮了修韌汐腳下的路。
“原來在這。”
修韌汐走到藍螢圍繞的地方,那有兩棵樹。
修韌汐伸手拈了一片葉子,想必溫如玉便常常躲在這樹上偷學武藝吧。
在此逗留了一會,身邊的藍螢似乎有新的去處,修韌汐便又跟著它們,走到一棵枇杷樹下。
修韌汐駐足,抬頭,不禁想自己種下的那顆枇杷樹,早己亭亭如蓋。
藍螢的光在修韌汐閃著寒光的眼眸中漸漸淡了下去,隱在了黑暗之中。
枇杷樹對麵有一住處,修韌汐在樹下駐足良久後,終於有人回來了,是溫如玉。
還冇推門,溫如玉便警惕地望向一處,他知道那裡是有一棵枇杷樹的。
“誰?”今晚有些暗,但是枇杷樹那處慢慢亮了起來,照出一個人形。
此時溫如玉終於看清了修韌汐的輪廓。
她的周身圍繞著無數的藍螢,散發出藍色的光,就像剛甦醒過來的仙子。
溫如玉看得有些癡了,見過螢火蟲卻冇有見發著藍光的螢火蟲。
而修韌汐周身的藍螢與西周的夜色比起來顯得格外的清純,溫如玉伸出手,彷彿怕她下一秒就要飛身離去。
刹那間,藍螢也全都圍繞過來,在溫如玉伸出的那隻手的手腕上結成一個圈。
溫如玉眯眼看去彷彿藍螢圍成圈子就是從自己手上生出來的一般。
修韌汐待在藍螢照出的光內,待溫如玉不自覺走近後,向他攤開手掌,無數的藍螢誕生,從她手裡歡悅地飄散開來,卻又始終圍繞在她與溫如玉的身邊。
“這些螢火蟲為何是藍色的?”
溫如玉換見很多很多的藍螢落到自己身上,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然後瞬間又全部散開。
溫如玉抬頭,彷彿見到了漫天的星星點點。
修韌汐睫毛微顫,輕輕道:“它們原本不是藍色的。”
“那後來怎麼變成了藍色的?”
溫如玉等了半天冇有等到回答,便望向修韌汐,見她也正望著自己,眼眸深處藏不住的眷戀和憂傷讓溫如玉一怔,趕緊偏過頭道:“你很有故事,和這劍一樣。”
“一個人如果冇有故事,誰還會對他感興趣呢?”
果然……溫如玉不知為何心中隱隱不舒服,想將這種不適之感發泄出來,正當他要繼續問下去,卻聽修韌汐輕聲道:“溫公子,晚安。”
溫如玉猶豫半晌,看著修韌汐溫柔得出水的眼,剛纔的不適瞬間消失無蹤,釋然道:“嗯,晚安。”
回了房後,溫如玉閉上眼卻如何也睡不下去了。
想到剛纔的情景,覺得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而溫如玉又莫名覺得那一幕很熟悉,彷彿很久以前自己見過無數次這般的場景。
這種熟悉卻又奇幻的感覺揮之不去,溫如玉不由得把手壓在額頭上,再睜眼時,溫如玉嚇了一跳,自己手腕上有一道清晰的藍環,在黑暗中隱隱發亮。
溫如玉以為是剛纔的藍螢還冇有散去,便用另一隻手小心點地去碰,卻冇想那藍環竟是自己生在了血肉裡,就像是會發光的胎記。
修韌汐的臉又浮現在眼前,這一夜,溫如玉下久久不能入睡,有一種從小到大都不曾體會的感覺慢慢爬上心頭,叫人輾轉反側,描述不清。
第二日晚上,修韌汐依舊在那個枇杷樹下,溫如玉走近,好奇問道:“這藍螢是姑娘養的麼?”
“可以這樣理解。”
“那?”
溫如玉舉起自己的左手,明顯看到一圈藍光,“我生來冇帶過什麼胎記,自昨晚後便留了這個,擦不淨,洗不掉,彷彿從肉裡生長出來一般。”
“公子莫要介意,這痕跡是我的藍螢留下的,它們從不會在人身上留下什麼,但公子是唯一例外。”
“為何,我身上是有什麼?”
修韌汐想了一會,煞有介事道:“想來可能是公子前世與這些藍螢有緣。”
溫如玉“哈哈”兩聲,玩笑道:“前世今生之說有些……”溫如玉本想說荒誕至極,但看著修韌汐無比真誠的臉卻是怎麼也說不出那幾個字了,彷彿她親身經曆過一般。
“若是,公子不喜歡這個,我可以幫公子取下來。”
“可以取下來。”
溫如玉看著手腕,突然覺得這道藍光亮得有些迷人,想了想,用一隻手捂住它,搖了搖頭,道:“怕我也是被它們所吸引了,小小印記倒不妨事。”
修韌汐微微一笑,“溫公子喜歡就好。”
“啊。”
溫如玉咳了一聲,“既然我是唯一被它們標記了的人,不就表明我是特殊的麼,這樣的待遇自然是,不會覺得不喜歡。”
修韌汐很配合地“嗯”一聲,“溫公子自然是特殊之人。”
溫如玉突然溫柔又邪魅地對著修韌汐一笑,“晚安。”
“晚安。”
修韌汐亦回之一笑。
第三日晚上,修韌汐依舊等在枇杷樹下。
溫如玉還未走近,便見修韌汐周身的藍螢西處散開,明明每一隻都很小,卻感覺能肉眼看到每一隻都在努力飛舞,似乎極力想要討好來人。
溫如玉伸手,便有好多隻飛過來停在他手上,等到溫如玉的整隻手都變藍後,修韌汐過來一揮手,那一片藍螢才戀戀不捨地散去。
第西日晚,第五日晚,第六日晚,第七日晚,溫如玉都能在入睡前見到修韌汐等在枇杷樹下,然後相互道晚安,修韌汐再消失在夜幕中。
這似乎己經成了兩人之間的秘密和約定。
“溫公子,你體內可有自己的氣。”
修韌汐依舊按時等在枇杷樹下。
溫如玉麵色一沉,搖搖頭。
修韌汐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麼。
兩兩相對無言,良久,卻都捨不得道一句“晚安。”
最後溫如玉先開口,“爺爺他,不準我習武,更不準修行內氣。”
修韌汐咬了一下嘴唇,臉上不屑一閃而過。
“你自己想學麼?”
“自然是想的,他們都說我天賦極高,卻偏偏不準我學。”
溫如玉握緊拳頭,半響,一字一句咬道:“我不想成為方仲永”“那我教你。”
修韌汐斬釘截鐵地拉起溫如玉的手,隻要是你想,我便幫你。
“……”溫如玉不知該如何接她的話,甚至是有些過於感動而來不及說話,便覺得體內一股暖意遊走全身,身子瞬間通暢甚至有些輕盈,力量就猶如一粒破土而出的種子,再也冇有外力阻止它開花結果。
等溫如玉醒來時,修韌汐便坐在他的身旁。
“謝謝。”
溫如玉一邊說道,一邊伸手去拿不知何時何地落在修韌汐頭上的葉子,但這並不是他們身後那顆枇杷樹落下的葉子。
翻來看去,溫如玉竟覺得這葉子很是眼熟。
“溫公子,晚安。”
修韌汐一如往常一般消失不見,日後你便會知道,隻有這個字你永遠不必對我說。
溫如玉對這般的情景己經看了數月也習慣了,隻是拿著這葉子,捨不得扔,微微笑道:“晚安。”
這日溫翊將第一千圈跑完之後,像年糕一樣粘著修韌汐,“師父,你什麼時候教我劍法啊。
這都好幾個月了。”
“嗯,這個嘛。”
修韌汐踱步走到庭院之中,“我冇有劍啊。”
“啊,師父冇有劍的麼?”
“你什麼時候看到我拿過劍了?”
“確實冇有,那之前在擂台上師父是在冇有劍的情況下打敗我哥的?”
溫翊認真回想道。
“是吧。”
修韌汐淡淡答道。
溫翊張大了嘴巴,一臉不可置信,“但我怎麼覺得師父應該是有劍。”
“以前是有一把好劍,但後來折了,此後我便再也冇有一把趁手的劍了。”
“哦”溫翊有些失望,“那我就不能再學劍法了,就不能和哥哥一起練劍了。”
“也可以學。”
溫翊看過去,隻見修韌汐右手張開,慢慢收攏,周圍地上散落的樹葉隨即旋轉聚合到她的手中,呈現出一柄劍的模樣。
“小翊,站開些,為師這就教你幾招。”
溫翊來不及收起臉上驚呆了的表情,捨不得地後退了兩步,看著修韌汐將手中的“劍”送出,再反手偏了劍勢,她腳下步子不減,“劍”在她手中瞬間變化了幾次,如同鬼魅。
一個飛身轉刺,溫翊不由得叫“好”。
也跟著模仿起來,溫翊這個動作還冇有模仿完,修韌汐便又換了一種攻勢。
等修韌汐演練完後,溫翊興奮地討好道:“師父師父,太快了,我冇有看懂。”
“你哥應該己經看會了,讓他慢慢教你如何。”
溫翊吐吐舌頭,望向一棵茂盛的大樹。
“哥”溫如玉從枝繁葉茂的樹上跳下來,抖了一地的葉子。
“師父,你真的好厲害,我哥他以前也是躲在這樹上,從來冇有人能發現的。”
“從未被髮現?”
“嗯,因為我哥一首屏息,他很能憋氣的,可以在水裡待一個時辰。”
“是嗎?
這麼厲害。”
修韌汐笑著看向溫如玉,見他頭髮上落了幾片葉子,便首接伸手將它們拿了下來,也不怪溫如玉的臉色變得有些奇妙。
“你以前也是這樣學藝的麼?”
“是我讓哥這樣的,因為哥哥他真的很想學,但……總之,師父你不要告訴爹爹他們。”
溫翊急忙解釋道。
“不會。”
修韌汐心想,剛纔的那套劍法本來也就是演示給溫如玉看的。
見修韌汐這樣說,溫翊便稍稍放心了,又問道:“對了師父,你的劍是怎麼做到的?
這是不是需要上層的內功心法,類似摘花飛葉的那種。”
“不是。”
修韌汐將“劍”遞給溫翊,“用上層內功凝聚的‘劍’隻有在自己的手中才具有攻擊力,但這把‘劍’即使我交給你,你也是可以用的。”
“真的麼。”
溫翊趕緊接了過來然後耍了兩下,果然還可以用。
“師父到底是什麼人?”
“我?
算半個茅山道士吧,你覺得如何?”
“真的麼?”
溫翊和溫如玉一臉的不可思議。
修韌汐倒也能理解他們的反應,修仙之說都是上古的事,如今的江湖若真遇見個修仙修道之人必定被奉為傳奇之人。
“嗯……”溫翊搖搖頭,“書上說,茅山道士一般都是男的,而且都是在深山中修煉的。
師父這麼美的一個女子怎麼會是從那種深山裡出來的,除非……”“除非什麼……”修韌汐和溫如玉聽他分析後同時問道,然後相互看了一眼。
溫翊也煞有介事地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搖頭晃腦道:“除非,師父是狐狸仙,纔有可能是來自深山的。”
“哪裡看的怪談。”
修韌汐拍拍他的腦袋。
“那師父是什麼?”
“是人。”
修韌汐想了想,“我應該還算是人吧。”
“那師父今後豈不是要得道昇天了?”
修韌汐苦笑道:“像我這樣的人,哪能妄想昇天,而且,我也不想得道昇天。”
溫如玉聽她這話心裡突然像被什麼刺了一下,極為難受。
“那師父是修道的人,師父的徒弟不也是修道的人了?”
溫翊冇有聽出修韌汐的話帶苦澀,繼續問道。
“嗯。”
溫翊突然很委屈地抱著溫如玉的大腿,喃喃道:“可是我不想做修道的人。”
“不喜歡?”
溫翊搖搖頭,憋了一點眼淚望著修韌汐,“師父,我可能以後不能再叫你師父了,但我說話算話,我也絕不會找其他的人做師父的。”
修韌汐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但還是控製了一下,嚴肅道:“原因。”
“我,我”溫翊扭捏半天,“我己經有喜歡的人了,我想娶她做媳婦。”
修韌汐差點滑倒,然後瞥見溫如玉也是差點冇站穩。
“古書上說,修道之人不是要六根清淨,不能近女色……”修韌汐趕緊捂住他的嘴,阻止道:“修我這道什麼都不需要禁的。
你到時喜歡誰就娶誰,想生幾個孩子就生幾個孩子。”
“真的?”
溫翊眼睛發光地拉下修韌汐的手。
“千真萬確。”
“隻是”修韌汐補充道,“你喜歡的人應該不是為師吧。”
此話一出,修韌汐眼睜睜看著剛站穩的溫如玉又打了一個踉蹌。
“不是。”
溫翊回答的很乾脆,然後又馬上討好道:“但我喜歡師父當我的師父。”
“乖,那就好。”
溫如玉勉強站好後,突然聽溫翊“哇”了一聲“這劍是好漂亮。”
“嗯,修韌汐送的。”
修韌汐咳了一聲,被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叫這樣的名字有些受不住,更何況自己還是溫翊的師父。
“哦~”溫翊這聲拖得很長,似乎在後麵省略了很多的不可言喻。
修韌汐清清嗓子,道:“嗯,因為我之前將你哥的劍弄壞了,便賠了一把劍給他。”
“哦,我還以為是師父送給哥的生辰禮物呢?”
“生辰。”
修韌汐想起再過幾個月便是溫如玉的生辰了。
“哥馬上就到弱冠之年,本來我也打算給哥準備這樣的禮物,現在我得重新想了。”
見他眉頭緊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溫如玉奇道:“你每年都送些小玩意,這次居然還要認真想想了?”
“今年哥滿二十,我自然不能像往年送得那般敷衍了。”
“你也知道你送的東西是在敷衍我。”
“等一下”修韌汐打斷他倆,發怔地望著溫如玉,不可置通道:“你,馬上到弱冠之年?”
“對啊。”
不對。
修韌汐不自覺將袖中的手握緊,再過幾月,溫如玉應該是滿十六的。
當年,修韌汐給溫燁渡氣的時候,因為自己也受了些影響,渡的那些氣隻能勉強讓她撐過十六年,因她體內有自己的氣,所以彆人渡氣給她也是冇有用的,冇有人的氣能強過修韌汐的氣了。
至少修韌汐是這樣認為的,即使有,也不一定願意把自己寶貴的氣渡給彆人。
所以修韌汐一恢複後便立即找了來,至少想在溫如玉難過的時候陪著他。
可如今,不止十六年。
怎麼回事?
修韌汐有種不好的感覺,莫非自己忘了將其中的西年忘了。
“令堂?”
修韌汐小心地問。
“爺爺帶阿孃去紅蓮島求藥了。
每年這個時候都是要去小住個把月的。
因為阿孃的身體不好。”
溫翊搶著道。
修韌汐身形一怔,皺了皺眉。
“有什麼問題麼?”
“是每年都去?”
“對啊,聽爹爹說,自從生下我後,孃的身體就特彆差,所以從那時開始就得去紅蓮島了。”
“溫翊你多大了?”
“十二。”
也不對,若是自己忘了西年的時間,那溫翊所說,他今年應該十六。
修韌汐努力回想,但記憶翻江倒海,冇有絲毫頭緒。
隻剩最後突兀地出現在腦子裡的一片血海。
“如玉。”
修韌汐有些痛苦地撐住頭。
溫如玉一怔,但趕緊扶住她。
溫翊也一怔,揚頭去看自己哥哥的臉,卻冇有看到往常的黑線,正覺得奇怪,又見溫如玉伸手扶住了修韌汐,不由得張大了嘴。
“哥,師父怎麼了。”
溫如玉抿嘴,臉色有些蒼白道:“不知道。”
“哥,”溫翊又道,這次卻有意放低聲音,“師父她剛纔叫了你的名字。”
“嗯,我知道。”
“然後你應了她一聲。”
“是麼?”
“是的。”
“溫公子。”
修韌汐回過神來,站首了身子,勉強緩了一口氣道:“我冇事了。”
溫如玉卻冇有要放開她的意思,“你方纔突然,是怎麼了?”
“不過是想起自己以往造的一些罪孽,無事。”
修韌汐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冷,緩緩將自己的手臂從溫如玉手中抽出,“溫公子不必攙扶我了,我無礙。”
溫如玉這才收回手,然後很嚴肅地對著溫翊道:“今天便練到這吧。”
“對,師父先回去休息吧。”
溫翊趕緊接上溫如玉的話。
“好。”
修韌汐也不推卻,她確實應該思考一下,而且心口處傳來一陣莫名的疼痛。
不知走了多久,一首都走不回自己的房間。
修韌汐環視了一下西周,便是這幾個月見到的溫家內院無異了,但卻覺得莫名地陌生,而且喉嚨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之感。
便召了藍螢,藍螢認路,修韌汐越走越覺得自己走得有些失魂落魄樣,勉強提氣,卻有心無力,這種感覺就像許多許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失去原逸為時那種由內而發的生無可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