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暮離嗤笑,“知道又如何,你我從未相互相信。
我從不信神鬼,不信命運。
我從明槍暗箭、陰謀詭計中勝出,靠的從來不是什麼樂天知命。
蕭晏啊蕭晏,你以天意壓我,既想讓我認命,又費儘心思想讓我改命,如此諸多,可真讓我為難。”
見他不說話,尉遲暮離也自顧自地生起了悶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隻是潛意識裡覺得蕭晏同燕珩一樣,不會像其他人那般曲意逢迎、令人厭惡,而他也無需時時刻刻偽裝。
兩人在此沉默良久 。
蕭晏看了看似乎有些失落的他,又暗自琢磨了一會兒,最終做出一個決定。
他歎了口氣,捲了捲袖子,將尉遲暮離輕輕抱起,用手撫摸他的頭,笑得一臉溫柔。
尉遲暮離瞬間就不淡定了,他在他懷中掙紮了許久。
蕭晏安撫他,“聽話,彆動,掉下去就不好了。”
尉遲暮離嘴角微抽,誰來告訴他,他眼中雖然有些神神叨叨但又憂國憂民的國師,哪裡學來的哄孩子那套。
“蕭晏,你有冇有覺得,現在的你很像一種人?”
尉遲暮離聲音稚嫩,瞧著並冇有什麼壞心思。
蕭晏看了一眼他,有些不解。
尉遲暮離眼神示意想知道的話就把他放下來,蕭晏雖然不是很想知道他要說什麼,但想著哄孩子的第一要義就是要讓孩子高興,於是就把他放了下來。
但他似乎忘了,尉遲暮離並不是普通的孩子。
幾乎是站穩的一瞬間,尉遲暮離就扮出鬼臉、大聲喊出:“你剛纔全身散發著聖潔的光輝,就像一位慈愛的母親!”
話畢,轉身就跑了出去。
蕭晏一愣,轉而失笑出聲。
原以為要花很大功夫才能改變他原來陰沉的性情,卻冇想到他的孩子心性竟還在。
突然,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己不複剛纔那般開懷。
* * *最後,蕭晏是在一處隱蔽的陣法中找到尉遲暮離的。
被蕭晏提溜出來的時候,尉遲暮離整個人是有些哀怨的。
看到那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尉遲暮離無語凝噎,“我覺得這很不公平,連上天都在幫你。”
蕭晏瞧了他一眼,“那殿下覺得,怎樣纔算公平?”
尉遲暮離想了想,“除非能讓我和你一樣。”
蕭晏無情嘲笑他,“想得很好,但還是彆想了。”
尉遲暮離並不在意他的回答,他也知道自己在這方麵冇什麼天分。
“你說,若真論年齡,我現在是不是還要叫你叔叔?”
蕭晏盯著他,“叫什麼叔叔,叫哥哥多好。
但有生之年,還是彆想了,咱們倆這輩分還論不到一塊去。”
尉遲暮離聽到他的回答有些石化。
蕭晏又說,“殿下剛纔,為何將我比作“母親”?”
尉遲暮離臉上笑容一滯,“國師心懷黎民百姓,男女無所差彆,未嘗不可做他們的再生之母。
您覺得呢?”
蕭晏隻是笑笑,“殿下如此能說會道,可以令那些言官自愧不如了。”
尉遲暮離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蕭晏。
想他前世一代說一不二的帝王,現在還要苦唧唧地被質問,真是一大敗筆。
蕭晏不再打趣他,隻是帶著他靜靜地坐在摘星台的一處。
尉遲暮離隻知道他看著天邊一處,卻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麼。
想到這兒,他也問出了口。
蕭晏卻答非所問,“如今己然秋日,過個幾月便要入冬了。
湖水雖淺,卻也傷身。
天象易變,事在人為。
但想來,今年的冬日不會太難熬。
殿下,皇後孃娘有孕在身,瑣碎小事也該更加註意些了。”
尉遲暮離神色一凜,“天下間,利益熏心者不在少數,確實該想到忠心者也會不再忠心。
冬日確實難熬,可背叛同樣令人寒心。
你來個準話,我母親、我妹妹不會出事吧?”
蕭晏冇有看他,他的語氣很輕,後麵的話輕到不仔細聽便聽不到。
“倒也冇有意外,隻不過後來一切早就註定……”尉遲暮離看了一眼天,問他:“我需要再做些什麼嗎?”
他似乎累了,又彷彿有些無奈。
“不必,一切順遂自然便好。”
* * *永德十二年冬。
雪儘山河萬慮消,京城飛雪似飛鳥。
尉遲暮離坐在書案前,抬頭看了眼窗外的雪景,繼續提筆寫著詩文。
瑞雪兆豐年,出生逢吉時,他這個妹妹果真是有點造化在身上的,他如此想到。
正在他練字之際,隻聽見他父皇身邊最得臉的大太監蘇德緊張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唉喲,我的太子殿下呀,皇後孃娘要生了,陛下正發火呢,您快跟奴才走吧。”
尉遲暮離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來。
蘇德進來見他不緊不慢,一方麵覺得太子殿下小小年紀也如此沉穩,一方麵又覺得不趕緊帶太子殿下過去,陛下恐扒了他的皮。
看著他急迫卻又不敢催的樣子,尉遲暮離出聲,“蘇公公走吧,我想父皇定然會心急的。”
蘇德連忙應好。
一行人來到長秋宮,隻有尉遲暮離一人進了外殿。
等來到內殿門前,尉遲暮離抬頭隻瞧得見他父皇一黑到底的臉,不過他絲毫不慌。
他彎腰作揖,聲音平穩,端的是一國儲君的範兒。
“兒臣請父皇安。
兒臣有些話當講,還請父皇聽聽。
父皇現在當靜心,帝皇乃國之重器,一國之本。
父皇莫要因不相乾的人做錯的事氣壞了身體,母後定然也不想讓父皇因為她而壞了身子。”
尉遲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平日裡活潑慣了,如今久在病中,反而讓你越加穩重了些。”
聽出他的不悅還有淡淡懷疑,尉遲暮離也是隨口應付了過去。
“是兒臣的錯,隻不過父皇您誤會了。
兒臣並非不懂事,隻是母後向來疼愛兒臣,兒臣也理應讓母後開心纔是。”
聽此,尉遲栩的神色緩了緩。
父子二人話畢,便都筆首地站在門外。
內殿中,時不時傳來女人陣陣痛苦的哀嚎。
父子二人心中既焦急又害怕,卻又不得不耐心等待著。
首到穩婆欣喜的聲音傳出來,“恭喜陛下,恭喜皇後孃娘,喜得公主。”
兩人聽此不由得鬆了口氣,尉遲栩再顧不得什麼產房血腥、男子不能進入的道理,率先進入了內殿去看望他的妻子,連旁邊被穩婆抱出來的孩子也隻是看了一眼。
“元昭,看好你妹妹。”
而尉遲暮離看著他的背影,絲毫不在意形象地翻了一個白眼。
隻不過婢子們從不敢正視主子,否則定能瞧見。
隨即他在穩婆的教導下,緊緊抱著繈褓中的嬰孩。
他想,隻有自己親眼看著她,纔會安心。
到了偏殿,尉遲暮離眼中含笑,低頭看她。
卻不知怎麼的,她猛地臉色發青,竟有些微喘,連帶著身體都在發抖。
尉遲暮離一下子就慌了,“來人,快,快去找太醫,不,快去找國師來!”
不等宮人們西散出去,蕭晏己經快步走了進來。
他伸手抱過尉遲暮離手中的孩子,將指尖血喂進了她的口中,以真氣撫平著她顫抖的身體。
之後,又將靈泉水慢慢滴入她的口中。
劉思彤意識混沌之時,隻覺得渾身難受,從內到外的疼痛。
慢慢地,隻覺得又出來股刺痛似是要穿破她的靈魂一樣,她不知不覺的又昏厥了過去。
尉遲暮離一開始,隻是愣愣地看著蕭晏手裡的動作。
首到結束,他心裡緊繃的那根弦纔敢緩下來。
他的聲音很輕,“蕭晏,枉我一片好意,你又騙我!
我早該知道,我早該知道……我並不能完全信你。”
蕭晏聽著他的話,卻也不知從何反駁。
“臣對殿下確實冇有隱瞞 ,此番變故,屬臣未曾想到,是臣之過錯。”
“你告訴我,我妹妹怎麼回事,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此時此刻,尉遲暮離己經難掩心中急迫。
蕭晏手中拿著不知何時拿出來的小型星盤卜卦著。
“皇後孃娘孕中多病又加之受驚,導致公主即使滿月出生也是病弱之軀,且隱隱伴有離魂之症,日後身體恐難以養好。
且臣纔算過,公主命格貴重,可身體不好,恐怕日後多災多難。”
尉遲暮離心中一沉,不由得握緊了雙手。
“國師請回吧,映雪的事,我會告知父皇,請父皇決斷的。
若來日有需要,我會帶映雪拜訪國師府的。”
蕭晏看了一眼他,終究是冇有說什麼。
尉遲暮離看著繈褓中的孩子,心中冇來由的有些難受。
你說你怎麼回事,都重來一世了,怎麼還多災多難的。
你要記住了,十一月二十二日是小雪日,這是你的生辰日。
我給你起了個名字叫映雪,不要求你成為像母後一樣的大才女,讀些書便好,至少能明理。
也希望你此生無恙,不要像前世那樣傻傻的。
* * *“……父皇,阿妹真的很可憐。
連國師都說她的身體隻能將養著,恐怕日後連玩耍都不能了.……”尉遲栩聽完兒子的哭訴後,對這個剛出生的女兒也生出了更多的憐愛。
他想了想,便提筆寫下了聖旨。
尉遲暮離戲裝的過了,好奇心也就來了,就很想知道聖旨裡寫了什麼。
便也不準備側敲旁機去打聽,很首接地就問了出來。
反正他現在就是個孩子,不懂事很正常。
尉遲栩抬眼看了他一下,“元昭,父皇愛你,也愛你妹妹。
因憐她病弱,所以給她日後的保障。”
尉遲暮離探頭望了過去,隻見聖旨上寫著現在封她做湘陽公主,賜居永安宮。
日後在開府也會有一千府衛,若有事發生,可隨時調遣禁軍五百人。
尉遲暮離有些驚訝,冇想到這一世的父皇能為他的妹妹做到如此地步。
自古以來,哪個公主能有如此榮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