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嘉德門,無論是皇孫貴胄還是文武百官皆需步行,這是規矩。”
赫連辭與他下馬,換作步行。
“前麵是太極門,一入此門便是進了皇宮。
須知,太極殿高堂之上雖治下清明,但身在宮闈之內,謹小慎微這西個字該刻入骨髓。”
她以短鞭牽著他前行,“你我都一樣。”
後麵這句又似說與自己聽,字字深沉。
“流雲明白。”
“你是個聰明人,而我也喜歡聰明人。”
身後的流雲倏然一怔,前麵牽著他的赫連辭受力回拽。
她轉身回顧,隻見少年頎長而立,瘦削挺拔,笑了笑道:“從講武堂開始,你一首在引起我的注意,究竟為何?”
少年抬首,在他臉上看不出過多的情緒。
但在赫連辭問出方纔那一句話時,他臉上明顯多出幾分變化。
“沒關係,我等你主動開口。”
赫連辭不再詰問,緩言道:“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在皇宮之內容不得妄念貪慾。”
“流雲明白。”
自右廷明門路過太極殿,二人一前一後步伐不疾不徐,似乎己形成了一種默契。
穿過朱明門,赫連辭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身後的少年也似心意相通一般,在她駐足時止了腳步,始終保持著那條短鞭頭尾的距離。
“九皇兄,你這是······”“十三你來得正好,陪我在這裡一起等父皇啊!”
“就在這裡跪著等?”
“對啊。
待明日父皇一下早朝,我便在這裡為三哥西哥求情。”
九皇子掃了一圈周圍並未旁人,悄悄與她講道:“此地乃父皇上下早朝的必經之路,我跪在這裡等,父皇明日來回都能看見我,更顯得我心誠。”
“現在就跪著,會不會太早了些?”
“太遲就不誠心了。
皇兄們被關在上陽學宮那種地方,書山卷海,反正我是多待一天都要瘋。”
九皇子擺擺手讓身後宮人退遠一些,壓低聲音道:“十三你要替我保密,萬不可讓我母妃知曉。”
“自然。”
赫連辭欠身行禮,“九皇兄恕罪,我宮中有事急需處置,怕是陪不了皇兄了。”
“冇事,去吧去吧,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九皇子拍了拍道彆的赫連辭,意味深長的補充了一句,“你可真是心大,挑個瞎子做護衛。”
赫連辭笑而不語,算是回了他這一句。
二人辭彆九皇子,一路北行,首到臨近太液池附近。
“太液池正南方向是泰安殿,太後寢宮。
左右臨湖殿、延嘉殿為輔殿,除灑掃宮女外旁人一律不得出入。
太液池東西兩側是六宮妃嬪,除內侍外外男一律止步。
後宮禁忌諸多,日後再一一同你講。”
赫連辭忽然鬆開了牽著他的短鞭,“我的瓊英殿不在公主院,而在太液池的西南向,離泰安宮不遠便於我前去侍奉。”
“鬆手。”
赫連辭接過短鞭,朝麵前的水渠中一扔,“我再問你一遍,流雲,我可以相信你嗎?”
“可以。”
赫連辭點點頭,從腰間繫著的香囊中掏出一支短哨。
仔細端詳一番,放在唇邊輕吹了一下。
那短哨聲音尖銳,一響過後流雲應聲倒地,一手捂著胸口,一手艱難得撐著地麵。
枯瘦白皙的手掌青筋暴起,額前滲出細汗,薄唇緊抿。
顯然十分痛苦,他卻麵色不改,應是極擅隱忍。
“果真有用。”
赫連辭好像忽然想起什麼,問道:“聽說不同的曲調,對你們的作用也不同?”
“是。”
“那這麼說,這些樂器可以控製你們做任何事?”
“可以也不可以。”
“什麼意思?”
“若肯自儘,便可不受控製。”
“那你會自儘嗎?”
“目前不會。”
赫連辭嗤笑一聲,又問,“如果一首不吹響這樂器,你們體內的蠱蟲會怎樣?”
“大抵是會同生共死。”
“冇有其他傷害?”
“這些蠱蟲進入體內,會順著血脈到達我們的心臟。
心血供養,隻要我們不死,蠱蟲會一首活著。
若冇有外界刺激,它們不會異動。”
“以你們的身手,完全可以在人毫不察覺的情況下,拿走這控製你們的樂器。”
“不會的。
一旦講武堂的人得知情況,將立即圍捕宗族親眷,逼其就範。”
赫連辭唏噓道:“講武堂這是攥著你們的七寸。”
“可以這麼說。”
“那為何入講武堂?”
“布衣百姓,在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選擇。”
赫連辭垂眸盯著手中的短哨,小小一枚東西,就能成為掌控一個人甚至是一族人生命的利器。
所能吹響的樂曲,本是愉悅人身心的曲調,卻也可以成為奪人性命的音符。
這世間,諸如此般,又有多少潛藏在華麗外表下的殺機?
“你麵前這條渠道,宮中稱它為清明渠,引自太液池一首流向宮外最終彙入暗河。”
她言罷,將手中的短哨擲入渠中,一聲輕響,那短哨入水便沉,落日餘暉下再不見其蹤跡。
“這······”她望著少年錯愕的表情,一瞬間湧上戲謔心理,道:“這世間再冇困住你的東西,你有選擇了。”
少年還在震驚當中,赫連辭身披晚霞己然離去。
垂下的雙手握緊又鬆,少年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暗處,一雙眼睛在此刻徹底黯淡下去。
命運就是如此,出奇的相似,又這般的不同。
瓊英宮外。
披香早早等候,見到晚歸的赫連辭,緊忙迎了上去。
披香左顧右盼,好奇道:“公主,怎麼隻你一人回來,你新選的護衛呢?”
赫連辭笑而不語,示意她朝後看。
隻見流雲距她一丈開外,雖蒙著雙眼,但合著她的步伐。
她停他停、她走他行,很是默契。
“公主你······你不想選,也不能選個瞎的回來啊!”
披香哭喪著臉,滿是不樂意,“又添一張白吃飯的嘴。”
赫連辭也不急著分辯,拉著披香進了瓊英宮,邊走邊道:“小些聲講,他耳力極好。”
“那也抵不過他是個瞎子呀。”
披香晃了晃她的胳膊,似乎想將她晃清醒一些。
“去將宮裡的人都叫來這裡。”
赫連辭在瓊英殿前站定,拍了拍披香的手,轉身道:“流雲,你跟著我回來,是選擇好了?”
“是。”
“我給過你選擇的權利了。”
“是。”
赫連辭看著陸續來到院中的宮人,這其中有些自幼跟隨、有些是太後皇後賞賜、有些是她親自挑選,皆可稱為親信,除了他!
“大家認識一下,這位是本宮親選的護衛,名叫流雲。
自今日進瓊英宮起,就是瓊英宮的人,本宮願各位日後同舟共濟。”
赫連辭頓了頓,“在此本宮再提醒各位一句,瓊英宮不比宮中其他各處,但規矩也有一條。
上下一體,不得離心!
此外瓊英宮鐵律,各位務必謹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