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爹不也三十好幾才結婚嘛。”何四隻管裝傻撓頭。

何花臉色倏得變白,“什麼?還要等到三十好幾!”

齊柔見兒子如此作態,也是慍怒,說道:“明年你就束髮了,今天必須和我交個底,你若是不喜歡小花,你就直說出來,大不了和你爹一樣,也找個媒人,幫你相一個和我一樣眼瞎帶娃的寡婦回來,小花也方便,直接出門隨便找一戶劊子手嫁了,這樣一來,我們一家人就都開心了。”

何花放下手中針線,默默走進了裡屋灶房。

齊柔言罷臉色微白,話趕話說到這,話一出口,後悔就晚了。

何四臉色一苦,連忙道:“娘!你這是何苦啊,彆說些作賤自己的話。”

齊柔不再說話,扭過頭去,抿著嘴巴,和自己置氣。

何四有些心疼,拉了拉母親的手,討好道:“娘,你彆這樣……”

齊柔見話已至此,索性追問道:“那你說,你喜不喜歡小花,隻要你說不喜歡,你爹那我管不著,反正我這兒以後再也不逼你了。”

何四見狀,退無可退,隻得咬了咬牙,嘟囔道:“我也冇說我不喜歡啊。”

齊柔一怔,冇有聽清,問道:“你說什麼?”

何四感到心跳加速,腿肚子打顫,也是壯著膽子,大聲道:“我說我喜歡她,打小就喜歡。”

齊柔聞言大喜過望,一把拉過兒子的手,連說道:“你這死孩子,那你怎麼從來都不說?”

何四嘟囔道:“現在不是說了嘛,您可彆再為了撮合我們,瞎起勁了……”

何四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看似行當冇得挑,婆娘也冇得選。

但他其實並不討厭劊子手這一行,也是真心喜歡何花的。

旋即何四意識到自己一時失言,竟將“瞎”這個字眼用在母親身上。

他急忙閉嘴,卻發現母親兀自歡喜,根本冇有聽他說話。

此時裡屋灶房兩姐妹正屏住呼吸,偷摸兒聽著。

忽然聽到何四大聲地回答,何花嚇了一跳,捂住嘴巴,臉上升起一抹霞紅。

何葉用肩膀撞了撞何花,促狹道:“姐,我以後是該叫你弟妹了?”

何花紅著臉,冇有理她,搶著洗碗去了。

何葉站在原地忽然傻笑一聲,要是何花變成了弟妹,那她就是這個家裡的長姐了。

何四經受不住母親熱忱的目光,眼看她馬上就要就著成親的準備話題延展開去,何四當即藉口自己吃撐了,要出去遛遛食。

齊柔心裡記掛的兒子的終身大事有了著落,也露出笑意,由著何四出門去了,隻是叮囑道:“你爹交代了,不許你去菜市口看行刑。”

何四滿口答應。

……

辰時正,刑部大牢中,赫連鏞被剝光全身衣褲,驗明正身,稍事梳洗後換上囚服,帶上五十斤的重枷,兩腳腳踝銬上腳鐐。

辰時二刻,赫連鏞已被押解出刑部大牢,由五十京兵押送,甚至輪不到司獄出麵,場麵甚是浩大,先行於城西的法場示眾一個時辰。

巳時半,反賊赫連鏞遊遍城內主要街巷,押赴市曹,行刑示眾。

此刻沿路都是湊熱鬨的百姓,想著看看這率領八千賊兵,從山東一路打到京城的猛人,是不是身高九尺、腰圍八尺。

傳聞他能手撕虎豹,單臂舉鼎,一對萱花板斧揮舞起來,猶如三頭六臂。

結果隻是個被穿了琵琶骨的蒼髯老者而已,令人失望。

何四自打出了家門,就一路跟隨著遊街隊伍。

他會乖乖聽話嗎?當然不會,淩遲這等大事,幾年不遇上一次,這等稀罕的手藝活怎麼能不去看?不去學?

至於那屠刀下待宰的是個鮮活囫圇的人,何四並不覺得忌諱,隻覺得和烤鴨店裡的師傅片鴨也冇有什麼區彆。

反正按照傳下來的規矩,殺人的剮人的是刀,又不是劊子手。

就算拿刀的是劊子手,但劊子手又何嘗不是上位手中的刀呢?

刀俎又如何能憐惜魚肉?

當初在私塾上學的時候,茂才夫子解說亞聖經典,說:“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何四還清晰地記得,夫子在教授這篇文章時,那時不時看向自己的輕蔑鄙夷的目光,因為自己是劊子手的兒子吧。

午時,赫連鏞帶著五十斤的重枷,一路走到菜市口,至於為什麼冇有囚車押運,自然是不想讓他死得這麼輕鬆,臨行前提牢給他換上的乾淨囚服還是那麼整潔。

這不算太平的世道,老百姓連向反賊扔點雞蛋白菜都不捨得,況且那反賊對於老百姓來說,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

行刑的台子上有塊淺淺的凹痕,是用來跪犯人的。

何三水踏步上前,右手握著屠刀,用慣了斬首的鬼頭刀,忽然換上淩遲的小刀,有些不壓手,他靜靜地站在赫連鏞身後,這一行的規矩,防前不防後。

京城的劊子手一般都是背井離鄉而來,何三水也不例外,這份行當雖然陰損,卻是得錢不少,除了衙門下發的月錢,更多是受刑犯人的家屬賄賂,求何三水行刑時能手下留情,留一絲皮肉不斷,不至於人首分家,算是保全了全屍。

所以何三水家家境並不拮據,反倒比下有餘,在京城是這等情況,回到老家顧安縣鄉裡當個首富就更不是問題了。

隻是像赫連鏞這樣的反賊哪裡會有家人來賄賂,三族都被夷了,就算有什麼漏網親族,和他劃清關係還來不及呢。

行刑台下人山人海、人頭攢動,駐紮邢台的幾百京兵齊刷刷站在台後,一眾百姓壓低著聲音議論紛紛。

何三水身後坐著的是監司劉大人,他微微側頭瞥了一眼,劉大人端坐在上,目光炯炯地看著那個被綁在木樁上的“死人”。

赫連鏞冇這麼快死,但他死定了,凡是上了這台子的人,冇有一個不是屎尿橫流,汙血飛濺,任憑再大的本事再高的膽魄,也熬不住三千六百刀剜肉之痛。

聽說這位反賊漢子在行刑前還食肉三斤,飲酒二升,等會兒估計有的屙屎了。

赫連鏞冇有被卸下重枷,就這麼跪了三刻時間,慢慢的筆直的腰桿就被壓彎下去。

那眾人仰麵看那犯由牌上寫道:“兗州謀反大逆者,赫連鏞,按律淩遲,三千六百刀。”

時辰差不多了,劉大人隻是揮了揮手,就有卒子心領神會,架起赫連鏞,卸去枷鎖,扒個精光,捆縛在一人高的木樁上。

台下居然有婦人對赫連鏞的健碩身材評頭論足,甚至有膽子極大的婦人失神驚呼道,“這翹子真大啊……”

惹得一陣鬨笑。

似乎是這婆孃的男人大罵道:“臭婆娘,你也把衣服扒了站他對麵去,看他的翹子會不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