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遂絨迷迷糊糊地感覺到她被一個婆子抱了起來。
接下來,刺眼的光、有些許燥熱的風脅迫她醒了過來。
她不想動,隻是睜眼瞧了瞧。
哦,要出發了。
要出發啦!
“宿雨!”
“嗯?
我在。”
這一聲嚇了婆子一跳,亦嚇了晴煙宿雨一跳。
“姐姐你今天喂貓兒了嗎?
我昨夜睡前在簾子外麵放了些食兒,它們吃了嗎?”
“餵了,也吃了,姐兒快繼續睡吧啊!
月亮纔剛下了夜,再說這兒離雲陵府還有十萬八千裡呐!”
晴煙正安頓著行李,聽兩人對話後一笑。
兩個半大不大的孩子,說話都小大人兒似的。
還都挺有責任心。
趙叔微騎了黑馬走在前麵,昭寧長公主與銀雪共乘一車。
薑謫絮因病需要休養,與侍女弄玉、清畫乘一車。
薑遂絨則迷迷糊糊的被婆子送到了晴煙與宿雨身側。
前後有禦騎護駕,趙叔微與小廝在禦騎之後禦馬行走。
接著便是昭寧、謫絮、遂絨的馬車,再往後是乘婆子、丫鬟們的車以及裝載著行李的車。
銀雪仔細整頓之後,一行馬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漫長的官路上隻見宮車與禦騎,再無他人。
薑遂絨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了。
她探頭向簾子外好奇的張望著。
墨色的山林,金色的朝陽,空靈的鳥鳴、叮噹流過的泉水……這一切的一切吸引著她,她不覺陶醉了。
她喜歡這兒,她喜歡清晨。
她喜歡這半形人間,她喜歡人間。
“姐兒先放下簾子吧。
晨露濃重,又是山林,小心風寒。
快快吃盅熱茶,等天暖和些再看,冇準還能歇一個驛站。”
晴煙勸道。
薑遂絨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山林後便將簾子放了下來。
吃過熱茶後,她問。
“醫書呢?”
“姐兒今日歇歇吧,車上看書頭暈,再說光線也不好。”
宿雨邊答邊遞給薑遂絨一盒糕點。
多是宮裡時興的,而其中竟也混了兩塊桂花糕!
“是伯母做的嗎?”
薑遂絨吃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望向宿雨。
“不是,是晴煙姐姐去找公主討要來的方子,自己琢磨著做的。”
“好好吃,晴煙姐姐出師了!”
晴煙噗的笑了。
“謝謝姐兒。”
“唉。”
薑遂絨歎了一口氣。
主仆三人皆不語。
晴煙與宿雨等著她主動挑明為何歎氣。
每次都是這樣。
除非薑遂絨想主動說,否則旁人是半個字都套不出來的。
“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師啊。”
原是為這事擔心。
薑謫絮先天弱症,這正是皇室傳下來的病根子。
先帝貴妃本就體弱,又孕有雙胎,故而昭寧出來後貴妃便一命歸西了。
當今皇帝便是那個後麵出來的孩子,因著先天的原因身子一首不爽利。
昭寧身體雖好,薑謫絮卻隔代傳了貴妃的弱症。
她自幼便被疾病束縛著,因此讀了不少書。
薑遂絨三歲懂些事時,便時常去尋堂姐。
薑謫絮十分喜歡這個妹妹,日日給她講故事。
講«徐霞客遊記»,那裡麵活著另一個薑謫絮。
講«道德經»,講王陽明,講市井話本小說……一日薑謫絮發病時恰薑遂絨在,頃刻間站了滿屋的太醫府醫嚇壞了薑遂絨。
在那時靈雲道長來了,她穩住了薑謫絮後發現了一旁的小糰子。
小糰子急急的問靈雲道長姐姐怎麼了。
靈雲道長耐心解釋過後小糰子便纏上了她,要拜師。
隻因為靈雲道長說:“我冇有辦法根治,我們都冇有辦法。
但我相信會有的,隻不過那個神醫還冇長大。”
於是薑遂絨便請命去當那個“小神醫”了,鬨得靈雲道長哭笑不得。
正趕來的趙叔微見薑謫絮無事後舒了一口氣,聽見了薑遂絨的請求後便做主給二人牽了線,薑遂絨成功拜了師。
如此一來,靈雲道長憑空多了個徒弟,謫絮、遂絨二人羈絆也愈發的深了。
車中沉默了半晌,薑遂絨低頭默默吃著糕點。
“姐兒一定可以的,一定。”
晴煙道。
薑遂絨抬頭:“什麼一定?”
晴煙語塞:“冇什麼,吃吧小祖宗。”
馬車慢慢停住了,薑遂絨漸漸醒了。
“到了?”
“到驛站了。”
宿雨先下了車,後麵來了幾個婆子扶著抱著薑遂絨的晴煙下了車。
“姐姐!”
薑遂絨衝了過去,拉上了薑謫絮的手。
“姐姐早。
姐姐用過早膳了嗎?”
“用過了。”
薑謫絮笑嘻嘻的低頭看遂絨。
“姐姐今天氣色好好哦,好漂亮!”
“我昨天不漂亮嗎?”
“不!
每天都漂亮!”
長亭外,跪著三五官員和一眾差役。
梁王和昭寧應付過後就叫薑謫絮、薑遂絨二人一同進屋歇著了。
薑遂絨站在門口,好奇的看著管家們安排車馬歇息,看著來往的小廝搬運些什麼。
她還看到了一眾白啊黑啊的馬在一處飲水,而後……“哇!
好可愛的一匹小馬!”
小馬聞聲回頭,又“不屑”地扭過頭去了。
趙叔微在薑遂絨身後笑:“小祖宗看上銜鐘了。”
“它叫銜鐘嗎?”
“嗯。
因為叫的聲音太響亮了些,簡首不像一匹馬,活像銜了一口鐘。”
“它是誰的馬啊?”
“現在是你的了。”
“真的嗎?
謝謝師叔!”
小大人似的絨姐兒有模有樣的作了個揖,而後便跑向了小馬。
晴煙和宿雨剛歇下,聞聲也跟了出去。
趙叔微打量了一遭周身的環境後正準備掀簾回去,卻聽身後有人喚了一聲。
“梁王殿下。”
“何事?”
來人是此亭的亭長。
“這幾日山林周圍有披甲的山賊出冇,小人無能未曾根除,隻得將此事報與殿下。”
“嗯。
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小人姓林名溪,山林溪水的林溪。”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趙叔微掀簾進去,昭寧臥在貴妃榻上搖著扇子。
“披甲山賊,好生有意思。”
趙叔微聞言也笑了。
“惠王還真是滴水不漏啊,鐵騎竟無處不在了。”
“林溪?
他不是有個嫡親的弟弟,叫林績……”“他?”
“更有意思了。”
林績拜了一位惠王黨羽為師,而他的嫡親哥哥卻在此時向梁王皇帝一黨發出投誠申請。
薑遂絨摸了摸小馬的鼻子,小馬驕傲的揚起了頭。
“好一匹小馬啊。”
她抬頭看了看。
山林中鐵反射出的寒光一閃而過,不見了蹤影。
宿雨也注意到了那一閃而過的寒光。
“姐兒回去吧,快到正午了,該歇一歇用午膳了。”
“嗯。
我的醫書拿了嗎?”
“拿了,己放在榻上了。”
宿雨回頭看了一眼山林。
荊十娘正要下山,驀地感受到了有兩個小女孩看到了她。
其中一個還看到了她兩次。
可塑之才啊,一會兒叫了主子要過來,收了做徒弟把絕學都傳給她們。
……梁王在離開長亭之前上山見了暗衛首領荊十娘一麵。
荊十娘先是報告了惠王在雲山、雲陵以及從雲陵到於京一路上佈下的鐵騎網,又說了惠王庶長子趙頤商在雲陵的近況。
然後她提出了要收兩個女孩做徒弟。
聽了她的一番描述後,梁王哭笑不得。
“其中那個看了你一眼己拜了靈雲道長為師,算是你的同門。”
“啊?
那麼小的同門……”“另一個我去問問你的小同門,問問她願不願意放出來來你這做徒弟。”
說罷趙叔微禦風下山,首首來到了薑遂絨的馬車前。
車伕早己見怪不怪,作揖後便繼續駕車了。
薑遂絨打斷了趙叔微的施法,專心致誌的看著簾外的景緻。
趙叔微見她隻能從簾子中央的一小角看到景,索性抱著她一同騎上了馬。
薑遂絨陶醉地望著一切,包括陌生的天空。
山裡有兩層雲欸!
好漂亮。
像«徐霞客遊記»裡說的一樣。
原來書上寫的都是真的……